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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点着头打断我,阻止我讲得过头,谢天谢地。

“其实有几个议题,我提议我们在接下来几次的会谈里探索一下。”她说,“我们今天在这里一直在谈近来的事情,不过,到了某个阶段,我想听你讲点童年的——”

“绝对不行。”我说着便叉起双臂,盯着地毯。那栋房子里发生过什么事,这个女士不需要知道。

“我明白,这种事情有时候谈起来很吃力。”她说。

“那种事我一点也不想谈,玛丽亚,拜托,不要问我妈妈的事。”

可恶、可恶、可恶,玛丽亚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妈妈总是重头戏,总是压轴。

“你和你母亲的关系如何,艾莉诺?你们亲近吗?”

“妈妈固定会跟我联络,太固定了。”我说。现在秘密终于曝光了。

“这么说来,你们两个处不来喽?”她说。

“情况……蛮复杂的。”我注意到自己的身体在椅子上扭来扭去,内心又觉得局促不安。

“可以和我说说为什么吗?”玛丽亚问。厚脸皮、包打听、探人隐私,真不要脸。

“不可以。”

一阵很长的停顿。

“要谈痛苦的事情,我知道很难,真的很难,可是我说过,要帮助我们往前走,敞开来谈就是最好的途径,我们慢慢开始吧。谈起母亲的时候,你为什么觉得不自在,可以告诉我吗?”

“我……是她不要我说的。”我说,这是真的。我记得上一次——唯一的,这么做的时候,是和一个老师说。这种错误,让人不敢犯下第二次。

我的左腿开始发抖,虽只是稍微颤抖,但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我猛地把头往后一仰,发出噪声,叹息夹杂咳嗽,试着把她的视线从我的腿上转移开来。

“好。”她耐着性子说,“如果可以的话,最后我想建议我们试点不同的东西。这个叫作‘空椅练习’。”她说。我叉起手臂,盯着她看。

“基本上,我要你想象这边这张椅子——”她指着单把的直背餐椅,“是你母亲。”

她期待我回应。

“好了,我知道感觉起来可能有点愚蠢或尴尬,可是拜托,配合一下吧。这里没人会评判你,这个房间很安全。”我在大腿上焦虑地扭绞双手,这反映出我内心的感受。

“你愿意试试看吗?”

我盯着门板,用意念期许自己身在门外,用意念期许时钟指针走到会谈结束的时间。

“艾莉诺,”她柔声说,“我在此是为了帮助你,而你来这里是为了帮助自己,对吧?我希望你也想变得快乐。事实上,我知道你想要。谁不想呢?在这个房间里,我们可以携手合作,帮你实现那个目标。这件事做来并不简单,也急不来,可是我真的觉得值得一试。说到底,你有什么好损失的?不管怎样,你都会在这里待一个小时,为什么不试试看?”

我想,她说得颇有道理的。我抬起头来,缓缓松开手臂。

“太好了!”她说,“谢谢你,艾莉诺。所以……我们想象这边这张椅子是你母亲。如果你在这里,在没人打岔也不怕有人评断的状况下,可以畅所欲言的话,你现在想对她说什么?来嘛,别担心,想说什么都行……”

我转身面对那张空椅子,我的腿依然在颤抖,我清清喉咙。我是安全的,妈妈其实不在这里,妈妈其实不会听到。我的心思回到那栋房子,那种冰冷、那种潮湿的气味、印有矢车菊的壁纸,还有棕色的地毯。我听到外头有车驶过,全部都要开向舒适安全的地方,我们却在这里,被孤零零地抛在这里,或者更糟的是,被留在她身边。

“妈妈……拜托。”我说,我可以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脑袋之外响起,脱离身体在房间里飘移着,高亢但非常、非常安静。我吸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