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织

三个孩子有了彩凤的照顾,就像有家的孩子一样了。每天一早,杨铁汉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帮助彩凤卸下杂货铺的门板,铺子里一下子就亮堂起来。彩风一边忙着做饭,一边招呼着孩子们起床。

吃过早饭,杨铁汉就又扛起磨刀的家什,冲彩凤喊一声:我出去了。

彩凤这时候从不多说什么,看他一眼,和孩子们一起望着他走进巷子里。不一会儿,街上就传来杨铁汉“磨剪子嘞,戗菜刀”的吆喝声。

孩子们无忧无虑地在院前玩耍,彩凤在铺子里这里看看,那里擦擦。停下手里的活时,她有时会愣神儿,目光下意识地就落在那几个孩子的身上。

在这段时间里,最让杨铁汉心里没底的就是这三个孩子,看似解决了眼前的困难,可危险仍时刻存在,不把孩子们安全地送出城去,他就无法安心下来。

这天,他出现在老葛药房旁边的空地上,放下肩上的磨刀家什,亮起嗓子,一边卖力地吆喝,一边警觉地观察着药房。

老葛有时会从药房里走出来,一手托着紫砂茶壶,一手拎了把锈迹斑斑的菜刀,递给杨铁汉,嘴里大声地喊着:磨刀的,把我这刀给好好磨一磨。

杨铁汉接过刀,眯着眼睛看了看,就利索地磨起刀来。

老葛站在一旁,眼睛盯着刀,低声说:城外还没有联系上,看来还得等一等。

透过“嚓嚓”的磨刀声,他也低声说:孩子在这儿,我晚上睡觉都不踏实。

老葛“滋溜”地喝了一口茶,抹抹嘴说:这我知道,组织比你还急。

有人路过药房,杨铁汉就大声道:老板,你这刀可有些日子没磨了,看这锈的。

老葛煞有介事地撇撇嘴,说:可不是,有日子了,这段时间也不见你过来。

等路过的人走远了,老葛就兴奋地说:前两天你送到关帝庙的情报可解决大问题了,八路军县大队干掉了鬼子的运粮小队,小鬼子一个也没剩下。

杨铁汉举起刀,眯起眼睛,冲太阳看一眼刀刃,笑了——为了自己亲手送出去的情报,也为了县大队的胜利。此时,他异常怀念起县大队的生活,那里不仅有他敬重的肖大队长和刘政委,还有那么多熟悉的战友。想到这儿,他瞟了眼老葛,小声道:真想杀到前线去啊。

老葛端起茶壶,慢悠悠地喝下一口,看着面前磨得锃亮的刀,意味深长地说:磨刀不误砍柴功啊——

说完,拿起杨铁汉递过来的刀,道声“谢谢”,转身,踱进了药房。

杨铁汉尽管没有从老葛那里打听到送走三个孩子的确切消息,但他的心里是踏实的。不知为什么,进城这么长时间了,只要他远远地望到老葛的药房,和老葛轻描淡写地说上几句,他那颗沉甸甸的心就会踏实下来。在县大队时,县大队就是他的组织,有了组织,就有了家。在城里,他做地下工作,老葛是他的上线,他的工作归老葛直接领导,老葛就是他的组织。有了组织,他的心里就有了底气,有了方向。

他更多的时候是以磨刀的名义转悠到鬼子或伪军的营区外,把磨刀的家什往地上一放,扯开嗓子喊起来。

刚开始,鬼子门口的卫兵对他是一脸的戒备,端着枪,用刺刀冲他比画着说:八嘎——

他停留的时间稍微长点儿,鬼子就会举起枪托轰他。现在,鬼子似乎对他已经很熟悉了。他把磨刀的摊子支在离兵营不远不近的地方,上岗的两个鬼子就觑着眼睛看他,他悠长地吆喝一声:磨剪子嘞,戗菜刀——

鬼子听了,就嘻嘻地笑。偶尔地,那个胖厨子从兵营里走出来,提两把菜,“当啷”一声,扔到他面前,就蹲到了地上吸烟。很快,厨子的目光就被一群搬家的蚂蚁吸引了,他用手里的烟头去烫蚂蚁,或者用一个小棍去拨弄开蚂蚁搬动的食物,一次又一次,蚂蚁们不屈不挠地抗争着。伙夫就笑了,像个调皮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