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之后,或曰献给脊椎[1](第4/10页)

[10]那样行事,而到了二十世纪,再去打扰当地的动物群和植物群就不应该了。不过,我毕竟看到了南十字星,还有一轮上弦新月。至于贫民窟[11]之贫困,但愿每一位能够原谅别人的人都会原谅我这样说话,即贫民窟之贫困恰与此地独一无二的风光构成某种呼应。在由海洋和群山构成的背景中,社会悲剧看上去似乎不那么真实了,不仅观众这样认为,就连那些牺牲者也有此感受。美景总能使现实失去某些意义,而在此地,美景则构成现实之大部。

一个神经质的人不会、实际上也不可能坚持写日记。我当然情愿捕捉或留下这七天里遇见的某些东西,比如那些烤肉串,其中的肉块十分巨大(即churrasco rodizio),可是第二天,我就想返回纽约了。当然,里约比索契、蔚蓝海岸[12]、棕榈滩[13]和迈阿密更为别致,尽管它终日为厚厚的废气所笼罩,此地的闷热则让这层厚幕更加让人难以忍受。但是,我所有的旅行之实质(这是一个副产品,更确切地说,是一个转化为旅行之实质的副产品),就在于回家,回到莫顿街[14],就在于向我关于“家”的概念里不断注入新内涵,并对此进行越来越细微的阐释。你越是经常地返回家中,这间狗窝就会变得越是真实。同样,我匆匆游历过的那些山水就会变得越是抽象。我或许再也回不到铸造街27号[15]了,莫顿街44号于是便成了避免将世界看作一条单向街的最后一搏。

在为流亡越南人打赢那场战争之后我们才获悉萨曼瑟的生日,她年满三十五岁,或四十五岁,于是,乌尔里希夫妇、费尔南多·B夫妇、萨曼瑟,还有那位伟大翻译家(他或许是我们中间最重要的作家,因为整个南美大陆的名声都取决于他)便一同前往餐馆庆贺。在酒精的作用下,我开始对那位伟大的翻译家纠缠不休,认为他那些活商品都像十九世纪那些外国佬[16]一样抢劫了我们的欧洲兄弟,当然也抢劫了那些外国佬,再添上一抹本地色彩。《百年孤独》不过是另一位托马斯·沃尔夫,我在阅读《百年孤独》的前一夜恰好(是一种不幸!)读了沃尔夫,于是便立即意识到这种“过度拥挤”的感觉似曾相识。伟大的翻译家亲切地、懒洋洋地抵挡我,说道:是的,当然,这是对世界文化的一种难以避免的眷念,我们的欧洲兄弟们也有这个毛病,至于我的欧亚大陆同胞们,他们这方面的毛病更大;心理分析尚未在赤道以南扎根,因此,由他负责的这几位作家还可以进行关于他们自身的幻想,不像当今的外国佬那样。被萨曼瑟和自己那位困惑不解的伴侣夹在中间的乌尔里希则指出,真正的罪犯就是现代主义,在现代主义逐渐淡去之后,读者一直渴望得到真正的食物和所有这些刺激的拉美调味品,总的说来,博尔赫斯是一回事,所有这些迷幻药般的胡言乱语则是另一回事。“还有科塔萨尔。”我补充道。“是的[17],博尔赫斯和科塔萨尔。”乌尔里希说道,同时看了看萨曼瑟,因为他穿着短裤,萨曼瑟的手在桌子下面从左侧摸进了他的短裤,殊不知他的伴侣也想在右边干同样的事情。“博尔赫斯和科塔萨尔。”乌尔里希又重复了一遍。后来,不知从哪儿又冒出来两个醉醺醺的德国人,他俩拐走了乌尔里希那位刚被他挽回的妻子、伟大的翻译家和那对葡萄牙夫妇,领他们去参加某场聚会,萨曼瑟、乌尔里希和我则沿着科帕卡巴纳徒步返回凯莱酒店。途中,他俩脱光衣服,蹚进大海,很快就不见踪影了,只有鲨鱼才知道他们待了多久,而我却坐在空荡荡的海滩上守护他们的衣物,一边不停地打嗝。我有这样一种感觉,即这种事情在我过去的生活中已不止一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