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老师(第2/3页)

不知何时,弟子们也从鼻腔里发出哼哼声,脚下响起趿拉着木屐的动静了。而我也不知不觉地染上了这些毛病。

于是,私塾的弟子们和先生一起走路时,五六个人都同时发出“哼哼嗒啦嗒啦、哼哼嗒啦嗒啦……”的声音那情景着实热闹。

虽说是师徒关系,弟子学到这个份儿上,才体现出为师为徒的情深意切吧。

当然,弟子必须掌握老师传授的绘画知识。之后就要靠弟子自己的天赋了,资质好的人能学以致用,把所学知识作为踏板,开创属于自己的画风。

先生经常这样教导我们——

你们一定要跻身老师的行列,但安于那个水平,你们就不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在松年的画塾,有一位叫斋藤松洲的学监。这个人是基督教徒,穿着打扮时髦,文采斐然,而且书法比绘画还要厉害。

他到处做演讲、高谈阔论,后来背着书箱上京去了,结交了红叶山人等好友,以俳画(2)闻名。他也擅长书籍装帧。

现在我还保留这一张他为我画的速写,每当想起松年先生的画塾,我也会想起这位学监。

先生在大正七年辞世,享年七十岁。

他是日本画坛举足轻重的存在。

幸野梅岭先生

在松年先生的私塾上学期间,我经历了种种事情,觉得自己应该见识更广阔的绘画世界。比如传统流派,我为了掌握其他流派的绘画技能,求得松年先生的许可,去了幸野梅岭先生开办的私塾。

梅岭私塾位于京都新町姉小路,当时幸野梅岭这个人,与其说是在京都画坛,不如说在整个日本画坛的都是重要人物,享有帝室技艺员的最高名誉,其门下还有早已跻身大家之列的弟子。

我就这样加入到了优秀的行列,仅作为一名女性画家刻苦努力研究绘画。

门下拥有菊池芳文、竹内栖凤、谷口香峤、都路华香等一流画家的梅岭先生,宛若一轮朝日,称雄京都画坛。

虽然同属四条派,松年先生画风素雅、笔力雄浑,而梅岭先生用笔轻柔,所绘的画富有华美风格,画面艳丽秀美,让人赏心悦目。

师从这两位风格截然相反的老师,我又产生了苦恼。

本想学习梅岭先生的画风,可画出来的画总带着松年先生的粗粝感。柔和华美的手法与雄浑素雅的画风在心中混淆,让我怎么也画不好画。画出来的尽是浮躁的画。

梅岭先生必定不喜欢那种不纯粹的画。所以,他总是板着脸对我说:

“这样可不行啊。”

我心里着急,越想逃脱松年先生的画风,就越画得混乱。

陷入一时困境的我,差点放弃画画。甚至怀疑自己是否有画好画的才能。

然而有一天,我忽然想到了松年先生的一句话——入师而后出师。

原来如此……从那一刻起我便有了自信。

从松年先生和梅岭先生身上各取其长,再好好利用自己的优点,勤勉钻研,努力创出属于自己的画风。

悟明这些道理,我在第二天便脱胎换骨,走出了死巷。

我再次享受着绘画带来的快乐。正是从那时开始,两位先生的长处与我自己的长处融汇为三股力量——松园画风便确定下来了。

梅岭先生对门下的弟子非常严格,连画姿都严加管教,弟子稍微懈怠一点都会被教训。老师有一句名言:“身姿若不端正,怎么能画出端正的画?”

梅岭先生于明治二十八年二月辞世。

我与先生的缘分尚浅,入私塾第二年,我就不得不直面先生的离去。他就像一道巨大的光芒从我生命中消逝了。

在我二十一岁的春天,先生与我永别了……

然而那时,我差不多已经掌握了自己的画风,他的去世确实让我悲伤,却没有带来精神上的强烈冲击。

就在我能好好地画的时候,却再也不能让先生看到我的画了,这真是人生的一大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