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2/12页)

“这我记得,”母亲说,“一身的跳蚤啊!我的小家伙!”十五年后她还在生气呢。

突然气氛轻松了些。追忆往事让她们想起当时有多亲密。这是个分别的好时候。“我该走了。”简妮说着站起身子。

“我也是,”帕蒂说,“我得回去做晚餐。”

然而,她俩都没朝门口迈步。简妮觉得这是在抛弃母亲,在她需要的时候离开她。养老院里没人爱她,家人应该照顾她。简妮和帕蒂应该陪着她,为她做饭、熨睡袍,帮她把电视调到她最喜欢的节目。

母亲说:“你们什么时候再来啊?”

简妮迟疑了。她想说“明天就来,我给你带早饭,然后陪你一整天”。但那不可能啊,她这一周工作都很忙。罪恶感从她心底升起,我怎么能这么残酷啊?

帕蒂救了她,说道:“明天,我带孩子来见你,你肯定会喜欢他们的。”

母亲不想轻易放过简妮:“那你呢,简妮?”

简妮站在床边,几乎说不出口。“我尽量。”一阵悲伤哽住喉咙,她俯身吻了吻母亲,“母亲我爱你,千万别忘了这点。”

她们步出房门的那一刻,帕蒂的眼泪夺眶而出。

简妮也想哭,但她是姐姐,而且照顾帕蒂的时候就养成了控制情绪的习惯。走在无菌走廊上时,她伸手环着妹妹的肩膀。帕蒂并非软弱,她只是比简妮要随和,不像姐姐那么好斗任性。所以简妮常挨母亲的骂,母亲也老说简妮要更像点儿帕蒂就好了。

“我也想把她带回家,可我做不到。”帕蒂难过地说。

简妮同意这点。帕蒂的丈夫叫泽普,是个木匠。他们住在联排房屋里,家里只有两间卧室。主卧他俩住,次卧给了三个儿子。戴维六岁,梅尔四岁,汤姆两岁。没地方再加一个外婆了。

简妮倒是单身,目前是琼斯·福尔斯大学的助理教授,年薪三万美金,不过她估计自己没有帕蒂的丈夫赚得多。最近她才向银行借了第一笔抵押贷款,买了处一室一厅的公寓,靠信贷装修好。客厅一角辟作厨房,卧室里有衣柜和一小间厕所。要是她让母亲睡床,自己就得夜夜躺沙发了。而且白天谁来照看这个阿尔茨海默病人呢?“我也做不到。”她说。

帕蒂含着泪怒道:“那你干吗说要把她带出去?没可能的事儿啊!”

这时候她们正巧走到建筑物外的炽热空气里,简妮道:“明天我去银行贷款,送她去好点儿的养老院,再往她的保险金里存点儿钱。”

“但是你怎么还呢?”帕蒂诘问道。

“我会升职的嘛,副教授,正教授。编写教科书的任务也会交给我,再给三家跨国集团当顾问。”

帕蒂破涕而笑:“我相信你,可银行信吗?”

帕蒂一直相信简妮,她没什么雄心壮志,学校成绩只是中下游,十九岁就结了婚,然后就安心地相夫教子,也不怎么觉得遗憾。简妮却恰恰相反,她向来是班级里的尖子生,所有的体育队她都是队长,她拿过网球冠军,读大学还得了体育奖学金。不管她说要去做什么,帕蒂从来不怀疑。

但帕蒂说得没错,银行才放货给简妮买了公寓,不会这么快就再贷款给她。而且她的助理教授生涯才刚刚开始,要升职起码得三年之后才行。她们走到停车场的时候简妮黯然道:“那我把车卖了。”

她很喜欢她那辆梅赛德斯230C,这部轿车有二十年车龄,红色双门,黑皮革座椅。她八年前在“梅惠杯高校网球挑战赛”中获胜,用五千块的奖金买了它。那时候有辆梅赛德斯老爷车还算不上潮流。“比起我当年买它的时候,眼下它可能有两倍的身价了。”她说。

“那你把它卖了,不还得再买一辆吗?”帕蒂又一针见血地说道。

“没错,”简妮叹道,“好吧,那我就去做家教,给其他大学挂科的纨绔子弟补习《统计学》,这虽然有违校规,但我每小时能挣四十块,要是不报税,每周也许能赚到三百美金。”她盯着妹妹的眼睛。“你能筹点儿钱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