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锅炉旁的地下室摆了一张桌球桌,墙上贴着史蒂芬·班特森与谢尔·“大铁锤”·尤汉逊(1)的海报,空气中充满热油与放在暖气上晾干潮湿的针织手套的味道。

当然还有其他物品的味道夹杂其中。学校老师给每人发了一张由闪亮复写纸制成的地图,他们必须填上苏联境内大小河川的名称。橡皮擦飘出人工草莓的香精味道,拉许欧克可以静静坐在教室里几个小时,像捧圣杯一般掌中捧着橡皮擦,拼命地闻着、嗅着。还有学校午餐马铃薯的恶心味道,和外面正常的马铃薯完全不一样,令人边吃边作呕!

拉许欧克的童年就和所有同龄朋友的一样,先是石油危机,然后是核武军备竞赛。罗杰·摩尔主演詹姆斯·邦德系列的007情报员电影,电视上播放着“大鼻子林那”(2)卡通。

他对童年的定义,就是和其他所有人共同分享相同的琐碎细节,这些细节集体构成20世纪70年代早期那个被层层保护、相当封闭的瑞典。

仿佛一床使人感到心安的小毛毯。

通过复写纸制成的地图,他们背诵着世界五大洋、七大洲的名称;恐怖平衡,牢不可破的铁幕;每周日的晚餐总是烤鸡、奶油、水煮马铃薯;社会民主党继续“一党专政”;乒乓球、爱立信电信、假如核战真的爆发时该怎么逃命。

大大小小的问题,就这样被带过。

政府之间对核弹进行检查、清点以及销毁。人类终于征服外太空,登陆月球,然后用“太空漫步”一词总结这一切。这段属于他们成长的时期,就以最渺小和最伟大的事件进行命名:核武时代、太空时代。

这就是他们身处的时代,在两个极端之间生存着。

一直到最后,一切才豁然开朗。

在性教育课本的最后一页,有两性性器官的透视图。透视图强调的就是性征,男性与女性在荷尔蒙上先天的差异。这些差异将在青春期变得更加明显,一点都不奇怪。

每一条血管,每一个囊泡,都被具体透彻地显示出来。

拉许欧克的童年就这样平淡无奇地过去,他甚至没有多少感觉。他对整个生命抱着可有可无、无关痛痒的态度,他不想,也不愿稍微质疑万物运行的秩序。

就像必须先学英文一样,进入高年级后,就必须在德文与法文之间选择。

就是这几种语言:英语、法语、德语。对他而言,全世界没有别的语言了。

本来就是这样。

或许,这个世界存在着裂缝,但由于太过荒诞、太过奇怪,以致根本无法解读。

就像有人想学意大利文,或者中文一样。

或他们七年级时,就读对照组班级、试图在更衣室里用松紧带吊死自己的小男孩。

那个小男孩被同班的小混混霸凌已久,大家都知道。这是公开的秘密。

这就是世界的一部分面貌。

对照组班上的本特纳与克利斯特一天到晚被同学霸凌。有那么一次,本特纳被五花大绑固定在学校健身室的横木上,拉许欧克也看到了这一幕。升上七年级时,本特纳试图自杀。

小男孩自杀不成后,被转送到儿童心理诊所。家长赶到学校,和校长促膝长谈。他们经过学校走廊时,所有人睁大了双眼,直盯着他们瞧。

拉许欧克也盯着他们瞧,但他没有恶意。

在工艺与家政课上,所有人都必须亲手缝出自己的体育用品袋。拉许欧克的袋子是紫色的,他还绣上自己的名字。袋子一装满衣服,就这样摇着晃着,走路时会不停地碰触到大腿。这个时候,可以像踢足球一样,轻轻踢一下袋子。

在将来的某一刻,拉许欧克将会体验到无助与绝望,彻底觉悟:举目四顾,竟找不到生命的出口。

那种无助让人变成可以轻易使唤的动物,呼之即来,挥之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