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第3/5页)

李成器就站在窗边,随手翻着我抄的经书,眼中浮着一层很浅的笑意。过了会儿,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侧过头看我,目光暖如春日。我不敢动,也不敢出声,只这么出神地看着他,生怕一眨眼他就不见了。

他也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我,直到有风吹入,乱了那桌上的纸,他才伸手把那些纸一一理好,我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这才恍惚着走过去,站到他面前,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理好最后一张纸,转过身,很温柔地看着我,向我伸出了两只手。

我怔怔看着他,心跳得越来越慢,不过是三四步的距离,却像是隔着千万年。那个怀抱究竟有多么温暖,我早已记不起来,或是从来都不敢去回忆,那些在天牢、在曲江、甚至是初遇时在韶华阁外,他是如何坚定地拥我入怀……

眼前转瞬模糊成了一片,竟已是泪满面,那漆黑温柔的眼,依旧是专注地看着我。

直到我扑到他怀里,紧紧地抱住他,哽咽出声时,他才紧紧回抱住我,很低很低地说了句:“永安,我一直在等你。”

他对我说……永安,我一直在等你。

过了很久,我才敢仰头去看他。

那双眼睛太熟悉,竟蒙了层很淡的水光,微微泛着红。相识十年,除却他母妃下落不明那日,即便是在天牢之内,他亦是平静淡然。而现在……我只觉得心头发胀,张口想要说什么,他已经伸手替我擦去了脸上的泪:“对你来说,现在最好的选择是远离争斗,最好挑个时机与你父王远离皇权。”

我骤然沉了心,反握住他的手,刚想说话,又被他止住:“我明白你要说的,听我说完。”我定定看着他,生怕他说出什么放我远离的话,正是心痛渐起时,他却忽然低下头,就如此淬不及防地抵上我的唇,很温柔,却并未有任何的犹豫。

太过久远的感觉,却轻易就掀起了最心底的柔软。

我合上眼,任由着自己的心,迎了上去。

他搂住我的腰,很慢,很慢地停了下来。

仍是留恋着,轻吻着我的脸,像是对孩童一般的耐心和宠爱。

然后,他才在我耳边轻叹了一声,很轻地说了句话:“若称帝,江山与共,若落败,生死不弃。”简单的话,短短一十二个字,他总是如此简单地给我许诺……从当初那十六个字,到如今越来越少,却越来越重。

我盯着他,一时是哭,一时又是笑,过了很久才喘着气看他:“李成器,你是有意留到最后说吗?”刚才他那句最好的选择,连同那突如其来的拥吻都像是最后的诀别,让我几乎陷入绝望,可现在……我瞪着他,直到他笑出声,才又道:“你是故意的!”

他一把抱起我,坐到了塌上,这才低头看我,微微笑着说:“我的确是故意的,只不过想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让你离开这里。”我伏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竟然也有些乱,过了会儿才低声道:“可你根本没给我说话的机会。”他道:“是,因为我后悔了。”

他就在这里,抱着我,隔绝了初冬的所有冷寒,拥着我坐着:“这么多年你如何想,如何做,没人比我更清楚。抱歉,永安,那些话并非是我本心。”我嗯了声,只觉得心跳得越来越慢,这迟来的幸福,太让人不敢置信:“你这些话,很像是当年狄公辞世前所说的,他也劝我不要再去插手。”

他神色有些黯下来,略带苦笑:“狄公那夜的话,我也记得。”我明白他值得是那句当年琼花之恩,想起他那夜眼中闪过的绝望,还有那句不敢忘,心没来由地刺痛着,缓缓坐直了身子看他:“我好像从没对你说过什么,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你想听吗?”他笑着看我:“洗耳恭听。”

从始至终,都是他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