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第2/5页)

我放下笔,认真看她:“当日入宫,我就对你二人说过圣上的旨意,我与郡王已再无可能,你若想要回王府,我可以放你回去——”话未说完,她就已经噗通跪了下来,眼泪汪汪道:“奴婢当初对郡王发过誓,此生誓死随着夫人,自跟了夫人,也绝不敢有什么二心,只是奴婢不忍见郡王如此……”

我默看着她,不知如何说才好。

她又接着道:“如今那道圣旨已有数月,可郡王却至今没有写下休书,郡王的心思,难道夫人不明白吗?”

我仍旧没回答,于她而言,这些都是情深意重。

可对我来说,却是重重负累。

到最后,还是夏至将她拉起来,摇了摇头,带着她出了房门。

我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寒冬的日头,想起那夜婉儿见我安然而出时,所说的那句话:“永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那双眼睛里有太多的东西,或许是说给我听,或许也是她给自己的信心。

很多事,或许真的会好起来。

当初狄公为了屠禁令,不惜在重重危机下向皇姑祖母进言,希望可以取消这禁令,让江南的百姓继续捕鱼,维持生计。彼时他在殿上说那番话的时候,我何尝不是一身冷汗,为他和李成器忧心忡忡?

而如今斯人已去,屠禁令也已解除,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坐了良久,终难再静心抄书。索性就走下楼,一路到湖边散心,转眼已是深冬,湖边的树都只剩了灰突突的枯枝,没了什么景致,我走了大半圈,才挑了个地方坐下,盯着湖面上薄薄的一层冰发呆。

正是手脚冰凉,准备起身而回时,却听见身后有小孩子的哭声。

下意识回头,才看到李隆基在不远处,一身紫色锦袍,外罩着件玄色袍帔,更衬得脸色苍白,而那双眼就如此一眨不眨地盯着我,像是看了很久。

嗣直被刘氏抱着,就在不远处大哭,像是受了什么惊吓。

我错开视线,走过去行礼:“临淄郡王。”

他仍旧盯着我,不肯说一句话。

自那日入宫,已是由深夏至初冬,数月未见。这数月他私下递来了十几封书信,我都是分毫未动地放在书案上,那些他想说的我都清楚,而我心里究竟想的是什么,他也明白。曾被婚约桎梏,也曾试着去接受那太过强烈的深情,然而终是过去了。

刘氏看了我一眼,似乎很是不快。我见他始终不说话,也不想再待下去,索性又行礼道:“永安告退了。”说完便转身,岂料才走了两步就被被他一把攥住了胳膊:“永安。”我停下看他,他犹豫着看我,相对沉默了片刻,我才先开了口:“湖边太冷,还是带嗣直回去吧。”

他眼睛有些发红,终是开了口:“我很想你。”我笑了笑:“隆基,当初皇姑祖母的赐婚,造就了一场不得已的缘分,如今也是皇姑祖母的一道圣旨,让你我各归其位。多谢你过去两年用心待我,少年情分我不会忘,但我的心思你明白,这一生我心里只装得下一个人,无论是否能相守,也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他手攥的很紧,我对他摇了摇头,抿唇不再说话。

过了很久,他才终于放开手:“这么多年,我在你眼里,都不过是个错字,”他转过身,大步走向刘氏,将嗣直紧紧抱在了怀里,“永安,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包括那纸休书。昨日我已经遵旨,休书已在你父王手中,希望这次我没有做错。”

他说完,再没看我一眼,大步离开了湖边。

我看着他的背影,终是松了口气,他不过十八岁的年纪,日后还会有很多女人和子嗣,还有他想要夺下的江山。总会忘记的。

我又独自站了会儿,才慢悠悠地走回了燕塔。

上到三层时,意外没有听到冬阳叽叽喳喳的声音,不禁有些奇怪,左右打量了几眼,这小丫头又去哪里折腾了?门是敞开的,我回过头正要迈入时,却猛地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