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三(第2/7页)

“我完全不明白您这话的意思,”他说,把茶杯递给她。

她瞥了一眼她身旁的沙发,他立刻坐下来。

“是的,我早就想跟您说,”她说,不望着他。“您做得不对,太不对了。”

“难道我不知道我做得不对吗?可是谁使我这样做的呢?”

“您为什么对我说这种话?”她说,严厉地望着他。

“您知道为什么,”他大胆而高兴地回答,迎着她的视线,紧盯着她望着。

发窘的不是他,倒是她。

“这只证明您冷酷无情,”她说。但是她的眼神却表明了她知道他是有情的,而且这正是她之所以害怕他的缘故。

“您刚才说的那件事情只是一个错误,而并不是爱情。”“记着我禁止您说那个字眼,那可恶的字眼,”安娜说,发抖了。但是立刻她感觉到就是“禁止”这个字眼也已表示出她承认了自己对他有某种权利,而且这样就更鼓励他倾诉爱情。“我早就想对您说这话,”她继续说,坚决地望着他的眼睛,她满脸烧得通红。“我今晚是特意来的,知道我在这里可以遇到您。我来告诉您这事一定得了结。我从来不曾在任何人面前羞愧过,可是您使得我感觉到自己有什么过错一样。”

他望着她,被她脸上的一种新的精神的美打动了。

“您要我怎样?”他简单而严肃地说。

“我要您到莫斯科去,求基蒂宽恕,”她说。

“您不会要我这样吧!”他说。

他看出来她这话是勉强说出来的,并非由衷之言。

“假使您真爱我,像您所说的,”她低语着,“那么就这样做,让我安宁吧。”

他喜笑颜开了。

“难道您不知道您就是我的整个生命吗?可是我不知道安宁,我也不能给您。我整个的人,我的爱情……是的。我不能把您和我自己分开来想。您和我在我看来是一体。我看出将来无论是我或您都不可能安宁。我倒看到很可能会绝望和不幸……要不然就可能很幸福,怎样的幸福呀!……难道就没有可能吗?”他小声说,但是她听见了。

她竭尽心力想说应当说的话;但是她却只让她的充满了爱的眼睛盯住他,并没有回答。

“终于到来了!”他狂喜地想着。“当我开始感到失望,而且好像不会有结果的时候——终于到来了!她爱我!她自己承认了!”

“那么为了我的缘故这样做吧:别再对我说那种话,让我们做好朋友吧,”她口头上这样说,但是她的眼睛却说出了全然不同的话。

“我们永远不会做朋友,这您自己也知道的。我们或者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或者是最不幸的——这完全在您。”

她本来想说句什么话的,但是他打断了她。

“我只要求一件事:我要求有权利希望,痛苦,就像我现在这样。可是假如连那也不能够,那么命令我走开,我就走开。要是您讨厌我在您面前,您就不会再看到我。”

“我并不要赶走您。”

“只要不改变什么。让一切都照旧吧,”他带着颤栗的声调说。“您丈夫来了。”

在那一瞬间,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果真迈着稳重而笨拙的步伐走进房间里。

瞥了他的妻子和弗龙斯基一眼,他就走到女主人面前,坐下喝了一杯茶,用他那从容的、一向嘹亮的声调开始说话,用他素常那种嘲弄口吻讥刺着什么人。

“你们兰布利埃①的人们到齐了,”他说,向在座的人环视了一下;“格雷斯和缪斯②。”

①兰布利埃原为巴黎兰布利埃公爵夫人(1588—1665)所组织的文艺沙龙,为政治家、作家、诗人集会之处,他们自命为“审美的示范人”,在此泛指充满机智与礼法的社交界。

②格雷斯,希腊神话中司美、优雅、喜之女神;缪斯,希腊神话中司文艺美术之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