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遗忘的最深处(第6/43页)

她坐在床沿上,盥洗池附近靠墙放着一张椅子,我坐下来。

我问她是否觉得好点。

“好一点点……”

她无意中发觉我在注视床头柜中间有一瓶打开的乙醚,她大概想我闻到了气味。

“我闻乙醚,是为了阻止咳嗽……”

她用一种自我辩解的口气反复说:

“真的……镇咳效果好极了。”

她以为我开始相信她的话,对我说:

“您从没有试过吗?”

“没有。”

她用一支棉签蘸了一下乙醚,递给我。我犹豫了一会儿,才接过来。不过,要是这能够在我们之间创造一种联系……我吸了一下棉签,然后吸了吸瓶子。随后,她也吸了吸。我顿感肺部一阵清新,我躺在她身边。我们紧紧地拥抱着,两人都掉入虚空之中。清新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在一片寂静中,闹钟的滴答滴答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我竟然能听出它们的回声。

清早约莫六点,我们走出旅馆,直到居雅斯街上,那里有一家通宵开着的咖啡馆。上周,他们从弗日雷索回来后和我在那里约会。他们在早上七点到达,我们一起用早餐。然而,他们脸色毫不带倦意,不像通宵熬夜过一样,讲话比往常更热烈,尤其是雅克丽娜。他们赢了两千法郎。

那一次,樊·贝维不是坐火车从弗日回来,而是搭一位朋友的车子,他在兰格吕纳游乐场认识的,这位朋友也住在巴黎。克丽娜一走出旅馆,就对我说:他可能已经在居雅斯街了。

我问她是否她自己一人去找他,我是否必要出现。然而她耸了耸肩,要我陪她去。

咖啡馆里只有我们俩,霓虹灯的光芒刺得我睁不开眼睛。外面,天还黑着,我失去时间的概念,我们并排坐在靠玻璃窗的一条长凳上,我却觉得夜开始了。

透过玻璃,我看见一辆黑色的车子停在咖啡馆旁边。樊·贝维穿着人字斜纹布大衣,跨出车门,俯下身和开车的人道谢,就咔哒一声关上车门。他东瞧西望,寻找我们,但没有在门口找到。他以为我们会坐在咖啡厅深处。霓虹灯太强烈,他眨了眨眼睛,然后走来坐在我们的对面。

我的出现,他并不感到意外,或者是太困的缘故,懒得他疑神疑鬼?他立即叫了双份咖啡和月牙形面包。

“我最终还是去了迪耶普……”

他没有脱下大衣,衣领还竖起,弯着腰,头缩进肩窝里。他坐时常是这种姿势,不禁使我想起赛马骑师的姿势。他站着时,身板反而保持笔直,似乎他想显得更高些。

“我在迪耶普赢了三千法郎……”

他用一种挑战的口吻说,也许因为我陪着雅克丽娜,而他想表示他的不满。他拉住她的手,不理睬我。

“好极了!”雅克丽娜说。

她抚摩着他的手。

“你们可以坐飞机去马略卡。”我说。

樊·贝维惊讶地望了我一眼。

“我已经把我们的计划告诉他了。”雅克丽娜说。

“这么说,您知道了?我希望您跟我们一道去……”

不,说到底他没有因我在场而感到不高兴。不过,他还是用“您”称呼我。我好几次想称呼他为“你”,但没说出口。他总是用“您”来回答我。

“如果你们想要我一道去,那我就去。”我对他们说。

“当然喽!我们要您一道去。”雅克丽娜说。

她朝我笑了笑,现在她把一只手搭在我的手上。侍应生端来了咖啡和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