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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轻声说当然。小雨说,这不是个愉快的工作,历史的疮症会在我的手下再一次揭开,那汩汩的鲜血会再一次涌出,疼痛也会再一次让人战栗……惟此,才能站在人类学的高度对那场战争给予分析和评价,才能将“正义”、“和平”两个词提高到应有的高度。

修子对眼前这个漂亮的女孩子多少有些刮目相看,修子说留学生的生活大概很艰难。小雨说是的,平时她在东京的一个小酒馆里打工,还帮着一些公司做翻译,以挣出昂贵的生活费和学费。有些话小雨没有继续说下去,适可而止地打住了。作为留学生,写论文、挣学费都曾经有过,那是两年前的事了,现在,她是留学生的散兵游勇,她不属于任何学校,也不要再学任何知识,她只是要挣钱’大大地挣一笔钱,腰包鼓鼓地回到国内,干她想干又爱干的工作。小雨是个有头脑的姑娘,她在一步一步地实现着她的人生规划,没有一天虚度,她不是没有文化没有档次的人,将来回国以后,她可以找一份很像样的工作,给年迈的父母在太湖边上买一栋房屋,给待业多年的兄长一笔启动的资金,给自己寻找一个如意郎君,郎君不必很富有,但他必须有品位……她相信,只要有钱,无论从生活还是事业她都会很成功,为此现在她必须付出代价,必须挣钱,在当人之前必须当鬼。小雨是个观念超前的女孩,她不是戴着老花镜读《烈女传》的老袓母,到日本八年,整个一个抗日战争,她不能白来。

小雨和修子在那个小旅馆里整整盘桓了两天,两天的时间,她们有机会做了充分的交流,直到修子的丈夫派人用直升机来接她,小雨才知道这位观念完全西化了的女性和报纸、杂志没有任何关系,这是一个有着财团背景的职业政治家,一个能吃苦,肯于调查研究,尊重事实的女性。

前天,小雨接到了修子的电话,修子请小雨帮忙,为一个叫做张高氏的中国老太太做翻译。修子对小雨的要求很苛刻,要小雨一刻不离地跟着张高氏,因为那个老太太是来自闭塞贫困的中国乡村,不但没出过国,连城也没进过,身体状况极差。修子说她让张高氏来,是冒了很大风险的,各方面的安排都要很严密。

小雨说张高氏只是个姓氏,不是人名。修子说这个老太太姓张,叫高氏,护照上就是这么写着的。

小雨想象不来一个农村老太太在垂暮之年,带着一身病,跑到外国来干什么。修子说张高氐是来告状。小雨问告谁,修子说告日本政府,张高氏是慰安妇。

来者的身份出乎小雨的预料,小雨不想替修子做翻译了,也就是说不想帮这个忙了,小雨说她没有接触这件事情的思想准备……

修子说小雨的话使她听到了发自中国传统男性世界的声音,她为小雨感到失望。她说,韩国的妇女团体已经联合发出声明,要彻底揭露“二战”时期日本法西斯在韩国强征慰安妇的滔天罪行,一个叫金顺爱的老太太,已经带着一帮老姐妹找上门来了,要求日本政府承认战争罪行,给予每人两千万日元的赔偿。中国同样是受害国,日军对中国妇女的残害较其他国家有过之无不及,五十多年过去,残留下来的默默在生存线上挣扎的慰安妇已为数不多,到现在愿意抛头露面,站出来向日本讨回公道的人简直难得极了,张高氏是她做了很多工作动员来的,这是中国大陆方面的代表,下一步,她还要找台湾的,菲律宾的,俄国的,荷兰的……修子让小雨不要太紧张,说跟张高氏同机来的还有张高氏的儿子张大用,生活料理方面还有她的儿子照顾,不会费什么事的。

修子说张大用是张高氐丈夫前妻的儿子,造纸厂的干部,修子跟张高氐的联系,都是通过张大用来进行的,张大用与修子的配合很默契,也很积极,这次陪他母亲来日本,决心为他受尽磨难的母亲和日本政府打场官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