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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是去年冬天在甲田山的小旅馆遇到修子的。那天下了大雪,汽车停运,小雨陪一个“朋友”去度假,那是一个很谨慎的男人,他要求小雨和他相差一大离开,以遮人耳目。客人走了,小雨却进退两难地被困在小店里,望着漫天飞舞的雪片只是唉声叹气。山田修子也住在旅馆里,独进独出地很神秘,常有个老得不能再老的老太太让孙女扶着,冒着雪来找修子,在她的房间里嘀嘀咕咕没完没了地说话。小雨觉着那个老太太像电影《望乡裡的阿崎婆,旅店老板烺说那的确就是阿崎婆,一个由南亚活着回来的另一个阿崎婆。

于是小雨想,跟栗原小卷扮演的角色一样,这个山田修子也一定是个杂志记者,甚至她们长得都有点儿像。

大雪封山,谁也走不了,寂寞的修子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找小雨搭话,在饭厅的桌上很冒昧地进行自我介绍。介绍过后的当天下午就端着小点心到小雨的房间来串门喝茶,这举止跟一般拘谨的日本妇女大相径庭,也不符合日本人的矜持,这大概就是山田修子的风格了。小雨告诉修子自己是中国人,是留学生,修子说她就喜欢中国人,她的外祖母就有着一半中国血统。由于外祖母的关系,两人就变得有些亲近,晚上,闲着没事,修子提了一大瓶子烧酒来找小雨对饮。日本人喝酒是干喝,用不着什么下酒菜,杯里搁个梅子,杯沿沾点盐就可佐酒。三杯酒下肚,小雨就感到了对方酒量的浅薄,修子脸色通红,眼睛细眯着,已经不大能睁得开,她背靠着窗户,在榻榻米上坐着,摆弄着手里的酒杯,一双腿伸得老长。看到小雨规正的日本坐姿,她有些不好意思,说她在美国华盛顿大学读过七年书,是个西方气味很浓的女权主义者。

“女权主义者”让小雨惊讶,小雨想,有过七年美国生活经历,有“女权”见地的女子只能是将腿伸得老长,而不可能有其他的坐姿。

修子说,吓着你了吧?

小雨说没有。

修子说,我只要跟人一说是女权主义者,大部分人都是你这种表情。

小雨说她没有什么表情。

修子说,你瞒不过我,我经历得多了,“女权主义”,日本女人把它看做了洪水猛兽,看做是半疯的女光棍,说到底日本的女性总摆脱不了东方思维模式的束缚,这正是我们的可悲之处。日本的许多优秀职业女性并不愿意以女权主义者的面孔出现,尤其惧怕“女强人”的称呼,你们中国何尝不是这样。

修子的话令小雨无言可答,她说在女性问题上,她没有过多研究。

修子说她是专门研究妇女问题的,具体说是研究“二战”期间日本慰安妇情况的。

小雨心里掠过一丝寒意,脸上现出几分不自在,她对修子说这是一个艰难的课题。修子说的确很难。说日本当局至今不承认有由国家征集慰安妇的文本,说那些所谓的慰安妇都是由民间卖淫业带来的妓女与军队一同行动的。有劳动省官员宣布,当时不管是劳动省勤劳局还是国民勤劳动员署,都完全没有参与慰安妇的活动……她目前在寻找证据……除了事实取证外,下一步,她还要通过内阁外政审议室,到防卫厅防卫所图书馆查证资料……

看来,修子的调查遇到了麻烦和障碍。

不便问她的年龄,从修子眼角细密的鱼尾纹小雨大概推断出,眼前这个精力充沛的女人,至少在四十岁以上了。四十岁的女人,在日本正是走出家门,干番事业的年龄。在日本妇女当中,藏龙卧虎,能人高人大有人在。

山田修子问小雨到山里来做什么,小雨说也是来搞调查,调查日本残留孤儿回国后的生活情况,准备写论文,她研究的课题也是“二战”范畴。

修子惊奇地说,中国人也研究日本的太平洋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