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2/5页)

“再见!”她说,飞快地想跑。

他一伸手,握住了她袍子的下摆,她被硬生生地拉住了。

“你的鞋子湿了,”他安安静静地说,“以后,如果要在这种时间出来,记住草地是湿的,露水沾在所有的叶子上,你会受凉。”

她站在那儿,被催眠了。慢慢地,她回过头来,觉得自己眼里有着不争气的泪雾。

“我没有打扰你吗?”她低声地问。

“你打扰了!”他清楚地回答,移开了一下身子。于是,她发现他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了一大段合抱的圆木,他正坐在那截横卧在地下的树木上。他拍了拍身边空下的位置,简单地说:“坐下吧!”

她乖乖地坐了下去。

“脱掉你的鞋子!”他说。

“什么?”

“脱掉鞋子,凉气会从脚底往上蹿。”

她脱掉了鞋子,坐高了一点儿,她把双脚放在圆木上,弓着膝,她让长袍垂在脚背上,而用双手抱住了膝。她侧头看他,他那轮廓深刻的侧影是凹凸分明的,他的嘴唇薄而坚定。

“会弹吉他吗?”他冷冷地问。

“不。不会。”她很快地说,热切地加了一句,“可是我很喜欢,你——愿意教我吗?”

他似乎挨了一棍,他的背脊挺直,脸色阴沉,他不看她,他的眼睛瞪着湖水。

“我不愿意。”他的声音像冰。不,冰还太脆弱,像铁,像块又厚又硬又冷的铁。“我生平只教过一个女孩子弹琴……”

“桑桑!”她迅速地接口,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反应如此敏捷,为什么这样管制不了自己的嘴和舌头。“桑桑死了,你的心也跟着死了。你不愿再教任何人弹琴,你却愿意坐在这儿弹给她的鬼魂听。”

他迅速地回过头来,紧盯着她。她以为她冒犯他了,她以为他会大光其火。她以为她会挨顿臭骂……她还记得第一次见他时,被他怒吼“滚开”时的样子。可是,她想错了,他的眼神出乎意料之外的平静。他既没发火,也没生气,却镇定地问了句:

“你对于我和桑桑的故事,到底了解多少?”

她轻颦着眉,有些迷糊。“我想,我‘知道’得很多,‘了解’得很少。”

“哦?”他询问地。

“他们说——”她润了润嘴唇,紧盯着他。心里有个模糊的观念,如果桑尔旋对她说过谎,她和尔旋之间就完了。“桑家原来也有意把桑桑嫁给你,但是,当桑家兄弟来找你的时候,却发现你和另一个女孩躺在床上?”

“嗯。”他哼了一声。

“真的吗?”她热切地问。希望他说是假的。

“真的。”他毫无表情地说。

“为什么?”她困惑着。“你不爱桑桑吗?”

他深深地看她。

“这之间有关系吗?”他反问。

她觉得脸红了,她从没有和人讨论过“性”问题。她发现,他是把“性”和“情”分开来谈论的,可能男人都是这样的。她想,假若每个男人都为“爱”而“性”,那么,“妓院”可以不存在了。想到这儿,她的脸更热了。

“你脸红了。”他直率地说,“显然,这个题目使你很窘。人类的教育受得越多,知识越深,就把许多本能都丑化了。你和桑家兄弟的感觉一样,觉得我欺骗了桑桑,是不是?”

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很困惑,她答不出来。

“我早就料到了。”他低哼着。“我早就料到他们会有的反应……”他语气模糊,“上流社会,知识分子,他们受不了背叛和不忠实!”

她忽然抬起头来,眼睛闪亮了。

“为什么?”她热烈地问,情不自主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她一直看到他眼睛深处去。“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他不解地,浓眉紧锁。

“为什么要演那场戏?”她急促地问,“你早就料到了!你早就料到他们的反应!你知道他们晚上要来看你,桑桑一定设法通知了你,于是你弄来那个女孩子,于是你演了那场戏!你并没有必要连房门都不扣好,你也没必要找那女孩……或者,在和桑桑恋爱之前,你和无数女孩睡过觉!我不管!但是,桑桑改变了你,她使你拴住了,使你无法对她不忠实……当你在嘲弄桑家兄弟的时候,你也在嘲弄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