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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可以,安丽。”

“实在抱歉。让您这么费心……您要再喝点茶吗?”

“多谢。可能你想休息一下了。”

“是的,可能吧。”

***

魏先生来访后的几周里,我的朋友们陆续上门探视。琪琪第一个来了。她来时,我正在楼下客厅里徘徊着。她寒暄惋惜了一番,然后我们挽着彼此的手臂,走到外面的门廊。她开始讲一些八卦给我听。她嘴巴动个不停,再加上鲜艳的口红和脂粉,还有晃动的翡翠耳环,让我招架不住。“对了,安丽,”她告辞时说,“你应该再去烫个发。那样子你会精神点。再说,理发师也要糊口呢。就当是行行好,帮帮他们那些营养不良的孩子。”

我心想,佩璐来的话,也许我会自在些。她比琪琪心细,知道不该谈什么营养不良的孩子。然而,事实上,处处小心并不比没心没肺更易于忍受。佩璐一直小心措辞,常常欲言又止,她那些不敢言说的伤心话,在我们之间像一团毒雾般挥之不去。

我没想到阿玲会来。两个悲伤的母亲怎会想要看到彼此脸上相似的表情呢。然而,她还是来了。她说很抱歉;我说谢谢她来。她抱怨天气不好;我请她坐下。我们听着雨声,盯着闪亮的雨滴。走到门口时,她转身叫着我的名字说,会好起来的。想必她觉得应该说上这么一句。倘若如此,她也不过敷衍了事,我无论如何不会相信她的话。

我可怜的小阿豆。我总忍不住想起他被病痛折磨的模样。我也不想忘记。我逼迫自己回忆他挣扎呼吸时的可怕情景。我强迫自己直面冷酷的现实,迫使自己的记忆与真实情况一样残酷。然而,即使是最恐怖的画面,也不过是幻想。我让它们放马过来,用它们带血的指甲,剜我的心、剖我的肚子、抠我的眼睛。可我的血腥对手在哪里呢?

聿明终于来信时,是孩子们拿给我的。我在卧室听到敲门声,然后是阿梅的声音。“母亲,”她轻柔地说道,“我们能进来吗?有一封父亲的来信。”

孩子们变得那么胆怯!得不到允许就不敢进我的房间。他们开门进来,并肩站着,像准备朗读的学生。我瞥一眼阿梅乌溜溜的圆眼睛,又看看阿州的杏仁细眼,他们眼中也有着同样的哀伤。两个孩子的头发梳得很整齐——阿州的头发梳到了一边,阿梅的头发在头顶中分,扎了两个马尾辫,辫尾像喷泉的流水。阿州穿了一条干净的蓝色短裤,一件条纹衬衫,阿梅穿着浅紫色的裙子。他们可能是要去参加什么活动,或是去公园里散步。我蓦然间察觉,他们长这么大了,腿这么长了。在我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长大了吗?他们现在究竟多大了?“阿梅,阿州,你们几岁了?”

“六岁半,妈妈。”

“五岁,我五岁了。”

“是了,孩子们,六岁半和五岁。真不错。”我没有精神失常。我也不愿意让他们这么想。有一天我会恢复成原来的样子。我回过神来,为自己的行为心惊不已。孩子需要的太多了。他们永远都需要妈妈,听他们说话,为他们朗读,解决他们的争吵。从早到晚,他们都需要看护和教导,需要长身体和长知识。他们要学的东西太多了。他们最最需要的是自己的母亲举止正常,永远像个母亲的样子,而不是哭天抹泪,横眉立目,或者大喊大叫着让他们走开,要一个人待着。我不知道,我还能像个母亲吗?

“好吧,来看看你们拿来的信。”我说道,既没笑,也没有皱眉。我伸出手,“看看你们的爸爸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