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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去睡个午觉。”我从奶妈手里接过阿州,“过来,阿梅。”

午睡时,应该正在享用清蒸鲈鱼和燕窝的父亲进入我的梦乡。他穿着商船水手的背心,似乎正要动身前往新加坡、槟城、哥打巴鲁,或者他曾经答应过总有一天要带我去的其他城市。

小时候,父亲答应带我去海上看点点繁星,还有那些手持刀枪的海盗。“只要你多加小心,”他告诉我说,“没什么好怕的。我们厦门人知道怎么对付海盗。”

他答应带我去马来亚海岸的悬崖,做汤的珍贵燕窝就是从那里采来的。“如果你能做到不走山路,光着脚直接爬上日光岩,”有一次他对我说,“我就让你和工人一起去爬悬崖采燕窝。你每采一个燕窝,我都会付你一大笔钱。”温暖的春日里,我脱掉鞋子,沿着海滩边的岩石练习攀爬。即便后来我知道原来父亲是逗我玩,他绝不会让我去爬危险的马来亚悬崖,我依然渴望着有一天能够去经历种种奇遇。

父亲穿着他出外洋的衣服进入我的梦里,似乎终于实践了对我的承诺,只要我跟男孩一样棒,他就带我去海上航行。

“鲈鱼很好吃。”他说,“你一定要尝尝。”

***

父亲说的对。鲈鱼真的很好吃。

“唔唔,好吃,好吃。”阿梅边跳边唱。我帮她夹鲈鱼肉时,她看着另一盘菜说,“唔,我喜欢虾。”

我把转盘转过来,夹了两只大虾放在她盘子里。

“多给她几个。”母亲说。

“她很能吃呢。”我婆婆赞同地笑着点了点头。

阿梅看看祖母,又看看外祖母,用手抓住虾尾巴,把大虾举得高高的,然后一口咬下去,“唔。”两位老人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你爷爷也喜欢吃虾。”婆婆对阿梅说,“他可以吃一大盘。不,不对,宝贝。不要吃虾尾巴。你知道爷爷怎么做的吗?他把虾尾巴沿着盘子排成一圈。”

阿梅把虾尾巴从嘴里拉出来,在空中挥舞了一下,然后小心地放在自己盘子的边缘。

阿州用力踩了一下祥妹的大腿,突然扑到桌子上,抓住一只大虾就往嘴里塞。

“赶快!”母亲说,“把虾抢下来。喝这个。”她往碗里舀了一些燕窝汤,“给他这个。他太小了,还不能吃虾。”

饭后我们坐在阳台上时,我心想,母亲对阿州保护过度了。如果他想吃虾,为什么不让他吃呢?聿明肯定不会在意的。嗯,也许他会在意。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写信问问他的意见,门铃响了。

来人是昌佑寺的两个和尚。阿桂对我说,“他们带了件礼物,一个蜻蜓风筝。”

“请他们进来。”母亲说,“素莉,去泡茶。”

那是一个大风筝,活灵活现的,像一只真正的蜻蜓。它有两对薄薄的翅膀,动起来时,不同翅膀上的颜色会混合在一起,从蓝色到绿色,再到紫色。“送给您的孩子们。”年轻和尚说。他举着风筝上下摆动,蜻蜓的翅膀在风中轻盈地扇动,他把风筝递给我。

我谢过他后让阿桂把风筝收好。“你们是怎么通过占领区进来的?”我问。

年轻和尚冷哼一声,“只要给够钱,那些伪军什么人都会放进来。”

我心想,如果他们此行的主要目的是为了答复我信中关于阿州出生时征兆的疑问,大可以写信告诉我住持的回答,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地买通关节来见我呢?

“能跟我们讲讲外面的消息吗?”母亲问。

年轻和尚微微向前探身。“日本鬼子开始找外国人麻烦了。”他说,“我们去鼓浪屿的路上,看见一艘日本军舰停在英国商船旁边。他们各自用本国语言朝对方喊,日本军官大喊着下命令时,英国大副气得满脸通红,动了动嘴唇却什么也没说,看来英国人在海上说话不管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