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4/6页)

“更糟吗,彼德?”罗纳德·阿达拉大夫望着一张轮床,冷冷地问。“不会吧。不要说得那么严重。”

他撩了一下耷拉到眼前的沙灰色头发,低头俯视那具尸体,伸出一根细长的手指摸了一下死者带棱角的肥下颚。死者身材高大,秃头,右臂上有一处多年前刺的花纹,已经不大清晰了。粗壮的脖颈上有一圈发红的浅色印痕。背部被凝固的血迹染成深色,面孔却苍白如纸。

阿达拉朝年轻的医生一挥手:“跟我去办公室。你们都上这儿来干什么?叫他们滚!你到我办公室来,快。”

两人消失在通往城堡塔楼的狭小门厅,顺着昏暗的过道走去,只听得见他们自己的脚步声和一阵隐约的呜咽——那或许是223-81号病人在哀哭,或许是失修的墙壁缝里钻进来的风声,这幢建筑已经有百岁年纪了。阿达拉的办公室是用这座医院相同的赤色石料修成,因为他是院长,办公室安装了壁板。不过,因为这是一家州立医院,壁板上的木纹是假的,壁板也已弯曲变形。这房间看起来像是一个专靠不正当手段营利的蹩脚律师的办公室。

阿达拉打开电灯,把外套扔到有钮扣饰面的长沙发上。刚才助手去找他的时候,他正趴在结婚已经六年的妻子身上。他一骨碌从床上跳下,慌忙穿衣。现在他注意到自己忘记系上裤带,裤子滑在不算肥胖的肚皮下边。他感到有些难堪,立即坐到办公桌旁的椅子上。他盯着电话看了一会,好像在琢磨电话铃为什么不响。

诊断:偏执型精神分裂症……

单一症状,妄想型自称曾被十七家医院收留,从其中的七家脱逃。尚待核实。

阿达拉抬头看着他的助手:“从七所医院里逃跑过?”没等年轻医生的回答——这问题也无法回答——他又埋首卷宗。

……根据本州精神健康法第四〇三条,病人须无限期住院……有幻觉(听觉,非视觉)强烈的恐惧感发作时,病人可能会有分裂症暴力行为。病人的智力属中等或中上等。……只对最抽象的概念有理解困难……认为自己受到迫害,被人监视。认为别人都恨他,在背后议论他有复仇和报恩意图,常与重要故事或历史事件相关,似为其幻觉之一部分……对妇女尤其怀有敌意……

阿达拉又读了病人住院时医生写的报告:他的身高、体重、体能、健康状况、攻击性。医生脸上仍带着冷漠表情,心跳却加快了。他感到恐惧,却又怀着某种冷静的佩服,在心里感叹道:这狗娘养的是一头凶残的野兽!主啊。

“‘目前用药物控制:氢化氯普马嗪,每日3200毫克,分几次口服。’真是按照这个处方处理的吗,彼德?”

“是的,我想是这样的。三克氢化氯普马嗪。”

“操,”阿达拉轻声骂道。

“至于用药的时候……”助手倾身倚到桌前,拇指头撑在一摞书上,指尖因用力而涨红。

“说吧。全都说出来。”

“他耍滑头,没吃药。”

阿达拉感到脸上一阵燥热。他压低嗓门说:“说。”

“放过一场电影。”

“电影?”

格里姆用两根长指甲敲出答答的声响。“是一部惊险片。好像是主角假装吃下了某种药——”

“你是说,在娱乐室?……到底怎么回事?”

“放了一部惊险片。主角其实没吃药。是药片。他假装吃下去,后来又吐了出来。好像是哈里逊·福特主演的。电影放后好几天,病人都学他的样子搞鬼。我猜想谁都以为胡鲁贝克不会那么机灵,所以谁也没认真盯住他。那部片子也许是尼克·诺特主演的。”

阿达拉慢慢吐出一口气。“他多久没吃药了?”

“四天了。嗯,算五天吧。”

阿达拉在他那训练有素的大脑中检索着资料,在“精神病药理学”类中搜寻。精神分裂症患者的精神病行为主要靠抗病药物控制。病人对氢化氯普马嗪不会像服用麻醉剂那样上瘾,但骤然停药会使胡鲁贝克恶心、头晕、出汗,并高度紧张,所有这些症状导致恐惧感的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