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施者(第4/6页)

父亲穿着他的宴会装,没有烫过。理查德·格里芬的宴会装却烫得笔挺。亚历克斯·托马斯穿着棕色的短上衣和灰色的法兰绒长裤;在这样的天气显得有些过厚。他还戴着一条蓝底红点的领带。他的衬衫是白色的,领口太大了。这套衣服穿在他身上,好像是借来的一样。不过,他没有料到自己会被邀请参加宴会。

“这房子真可爱,”大家步入餐厅时,威妮弗蕾德·格里芬说道,脸上露出了做作的微笑。“它维护得多好啊!这些彩色玻璃窗真棒——美极了!这里就像是个博物馆!”

我知道,她的意思是“过时”了。我感到了一种羞辱;我一直以为这些窗户是相当漂亮的。但我看得出来,威妮弗蕾德的评价便是外面世界的评价——这个世界对此类东西都普遍持有同样的看法。我原先一直拼命想加入这个世界。现在我才意识到自己多么不适合这个世界,多么土气,多么幼稚。

“这些窗户在那个年代曾经是典范,”理查德说,“而且镶玻璃的工艺也很好。”尽管他口气中带有卖弄学问的优越感,我却对他心存感激。我压根儿就没想到他是在对这房子进行评估。他明白,这个“王国”已经摇摇欲坠:我们不久便会面临拍卖。

“你说这房子像博物馆,是否在说它积满灰尘?”亚历克斯·托马斯问道,“或者说它过时了。”

父亲沉下脸来。威妮弗蕾德不禁脸红了,真是活该。

“你不该专捏软柿子。”卡莉说道,语气中不无高兴。

“为什么不?”亚历克斯回答说,“人人都这样。”

瑞妮把菜单上的菜都买齐了,或者说在那个时期我们所能买得起的东西。不过,她做菜贪多嚼不烂。蔬菜浓汤、乡村鸡——一个接一个,如同滚滚而来的海浪,又如同法律,恒定不变。

浓汤有一股铁皮味;鸡也全是面粉味,做法很粗糙,而且缩水变硬。这么多人在一个房间里用餐,个个费劲地大肆咀嚼,实在不太雅观。这种场面不能叫进餐,而应该叫大嚼。

威妮弗蕾德把她的盘子里的食物拨来拨去,像在玩多米诺骨牌。我看了不禁义愤填膺,决心把盘中的食物都吃得干干净净,连骨头也吃光。我可不能让瑞妮失望。我想,过去她从来没有这样尴尬过——狼狈、出丑,弄得我们也出丑。过去,我们家总是把好厨师请进来的。

坐在我身旁的亚历克斯·托马斯也十分尽职。他在不停地切割,仿佛那是他的谋生手段;鸡块在他的餐刀下嘎吱作响。(瑞妮对他的这种“敬业”并不感激。你可以确信,她只是监视某人吃了什么。她的评论是:那个叫什么亚历克斯的胃口真大,你会以为他在地窖中被饿坏了。)

在这种情况下,谈话是不多的。然而,奶酪上过以后,席间有一阵间歇。此时我们可以停一下嘴巴,默默评价一番:干酪太软、奶油不新鲜、干酪有些变质等等,并四下看看。

父亲用他的一只蓝眼睛瞥了一下亚历克斯·托马斯。“那么,小伙子,”他用一种自认为友好的语气说,“是什么风把你吹到我们这个美丽城市来的?”听起来他像是维多利亚时代古装戏中威严的一家之主。我低头望着餐桌。

“我是来探访朋友的,先生。”亚历克斯相当礼貌地答道。(关于他的礼貌,我们后来可以听到瑞妮是这样评价的:孤儿们都有良好的教养,因为那是在孤儿院中被打出来的。只有孤儿才能够这样自信,但他们的这种自信中蕴含着复仇的本质——他们骨子里对每个人都抱着嘲弄的态度。不过,他们当然要复仇,只要想想他们是如何被人抛弃的就明白了。大多数扰乱分子和绑架犯都是孤儿出身。)

“我女儿告诉我,你正在准备做牧师。”父亲说。(我和劳拉肯定没提起过这事——不用说,一定是瑞妮。她可能心怀恶意地露点风,也可能是她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