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尔扎克其人与《高老头》(第4/9页)

关于巴尔扎克和出版商、编辑等打交道的过程可能不免有些单调乏味,这里我再简谈几句与他的生活以及创作有很大的关系的一点内容。由于他的商业信用不佳,有时为了预支稿费,他经常会对某个出版商承诺在限定日期前交稿,然而等到小说稿子赶写完成后,他却违反约定,拿着稿子去找另一个出版商谈价钱了。正因为他不信守合同,所以常会接到起诉传票,最后他总是被迫到处借债筹集赔偿费,因为之前预支的稿费早就被他花得一干二净了。每次一签订出书合同(有时甚至都还没开始写)并获得大笔预支稿费,他就会立刻搬进宽敞的别墅,大肆装修,并买来一辆轻便的马车加上两匹马。他极为热衷于布置房间,总是把他的住处装饰得既富丽又庸俗。他还给自己雇了一个马夫、一个厨师和一个男仆,不仅给自己买衣服,还给马夫也配上。再就是购进大批华丽餐具,上面饰有贵族纹章,此纹章属于一个同样姓巴尔扎克的贵族世家,但并不属于他。他窃取了这个姓氏,并给自己的姓氏前面冠以贵族专有的词缀“德”,然后宣称自己有贵族血统。

为了维持自己奢侈的生活,巴尔扎克常找妹妹、朋友和出版商借钱,他签署的借据总是不断地延期。他在债台高筑的情况下仍不停地购买瓷器、家具、雕像、绘画和珠宝,吹毛求疵地要求用昂贵的摩洛哥羊皮装订他的书。他喜欢收集手杖,其中有一根顶端镶嵌着绿宝石。有一次为了举行宴会,他甚至把整个餐厅都给重新装修了一遍。顺带一提,他一个人吃饭时,饭量并不大,但若是在宴会上,他就成了出了名的好胃口。有位出版商就声称,在一次宴会上,他亲眼见到巴尔扎克吃了一百个牡蛎、十二块煎牛排、一对烤鹧鸪、一只鸭子、一条箬鳎鱼、几道点心和十几个梨。毫不意外地,他很快就吃成了一个大腹便便的胖子。

碰到债主催债催得太紧时,巴尔扎克就只能抵押一些东西出去,所以,他的住宅外面总会不时有估价人进出,这些人带着债主的名义过来扣押和拍卖他的家具。好吧,他实在是个无可救药的人,用借来的钱满足自己的贪婪,总是愚蠢地花钱买那些没用的东西。他就是个不知羞耻的借债人,然而,他的才能又确确实实是让人钦佩的,朋友们为此也愿意对他慷慨。一般来说,女人从不轻易借钱给别人,但巴尔扎克就是有办法从她们那儿获得借款。若说男人向女人借钱有失风度,巴尔扎克对此却全不在意,从来不为此感到丝毫内疚。

我们应该记得,巴尔扎克经商失败后,是他的母亲用自己为数不多的积蓄替他还清了债务。后来,她又给两个女儿置办了嫁妆,所剩的唯一财产就是她租的那所房子了。当她碰到急需用钱却没有积蓄拿得出来的时候,只能写信向她的儿子求助。在《巴尔扎克传》里,安德烈·比利曾引用过这封信,信上的内容翻译如下:

“上一次收到你的来信还是在1834年的11月。信里面你保证过,从1835年4月1日起,每季度会交给我两百法郎,作为房租和雇佣女仆的开支。你知道的,我并不太习惯穷困的生活。你现在是名声显赫、生活富足了,相比之下,我们的境况就要糟糕多了。既然你保证过了,我想这应该就是出于你自愿的。但到现在已经是1837年4月了,你的允诺拖延了两年。算来,我本应收到一千六百法郎的,可我只在去年11月从你那儿得到过五百法郎,这点钱多么像是冷冰冰的施舍啊。奥诺雷,两年来,我像是活在一场噩梦中,我所有的积蓄都花完了。你也许会说,你对此爱莫能助,但是听我说,我用房子抵押而借来的钱贬值了,我没有其他的筹款手段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典当得一干二净。我已落魄如斯,只好向你请求:‘给点面包吧,我的儿子!’我已经好几个星期都只能吃面包了,而这还是我那好心的女婿支援给我的。但是,奥诺雷,这不是长久之计。你能为各种昂贵、浪费又损害面子的长途旅行一掷千金(由于你回来后不守协议,败坏了你的名声),每当想起这些,我便感到心碎!我的儿子,你为自己能够花钱如流水,情妇、镶嵌宝石的手杖、戒指、银器、家具等随手就来。作为你的母亲,要求你遵守之前一个小小的诺言并不过分吧。事实上,不到最后一刻,我也不会这样做,但现在真的是没有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