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儿(第4/16页)

玩儿这个事儿水也挺深

这学玩儿和学相声一样,传统的技巧没有课程大纲或教材之类的东西,只能靠耳濡目染,口传心授。从那时起,我只要没事儿就约上七哥,或去鸽市,或去鸽友家,游逛、拜访、请教、观摩。七哥嘱咐:“不论到哪儿,多听多看,少说话,少伸手(少买东西)。”我当然是谨遵嘱咐,走到各处都是只带眼睛和耳朵,抱着学习的态度细心观察,不懂就问,这段时间可说是获益匪浅。

鸽市,是一个鱼龙混杂之地。说是鸽市,实际上花鸟鱼虫、文玩百货包罗万象,没有不卖的。逛市场的人也是三教九流、五行八作什么人都有。平时没准儿三辈子也碰不上面儿的两个行当的人,在这儿,为了一个共同的爱好,就能从相识到莫逆。所以在市场上收获的见闻,也不仅限于鸽子或玩物,可以说那是相当丰富!

在这儿,咱们找几样有意思的人或事儿聊聊吧。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我在鸽市结识了九爷。

九爷,七十多岁,是一个相貌普通的小老头儿,身材不高,光头圆脸,皮肤较黑,貎不惊人,头上还戴着一顶蓝黑色的干部帽,身穿灰蓝色中式棉袄,插肩对襟,十三太保;下穿棉裤外罩深蓝套裤,脚底下蹬一双黑色的骆驼庵儿毛窝;右手拄一根花椒木的拐棍儿,左手揉着两块锃光瓦亮的降龙木,言谈做派,十足的老北京风范。

九爷,是大家对老爷子的尊称,其实本人姓赵,因九爷这个称呼在圈儿内叫响,本名反而不为外人所知了。跟老爷子聊天,那真是一种享受,既长能耐又长见识,老北京民俗这点儿玩意儿都在人家肚子里装着。按周围这些人对九爷的评价,说得最多的就是:“这老爷子,那绝对是个人物儿!”七十多岁的人了,伸出手来,除了颜色黑点儿,剩下的和女人的手没什么两样,细皮纤指,一看就知道他长这么大没干过重活儿。他自己讲话:“我这辈子,除了玩儿,就是玩儿!”

在接触中我感觉九爷为人热情,仗义豪爽,不论见谁都称兄道弟,绝没有倚老卖老端架子的时候。七十多岁的人了,把我一口一个小兄弟叫得别提多亲了,我开始虽然觉得有点儿别扭,但为不拂老人美意也就没有过多推辞。直到有一次,我到九爷家中做客,九爷的儿子、女儿,四十多岁的人了,张口闭口管我叫叔,把我叫得坐立不安,只得单独为这事儿和老爷子谈了一回,那老头儿还不依不饶呢:“那哪儿行呀?那不乱套了吗?我的朋友!我的哥们儿兄弟!这不在岁数,在辈分!”好家伙!死说活说终于答应从今儿开始,我称呼他为九叔,和他的儿女们以兄弟相称。

九爷规矩大,家教严,辈分讲究只是一方面,在外虽然和蔼可亲,但说话办事却十分讲究,绝不能失了礼数,没了规矩。在家更是这样,而且还多了一副老太爷的派头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儿女们都四十多岁了,而且事业有成,不是为官,就是从商,在外都是独当一面的人物,但在家,在九爷面前都毕恭毕敬,俯首帖耳,唯老爷子之命是从。听家里姐姐说过一件乐事儿——九爷让儿子每月必须给自己买五条烟,而且必须是软中华。他跟儿子说:“你给我买好烟对你有好处,我在外边一掏烟就是大中华,让别人一看,这肯定是家里儿女孝顺呀,那是给你长脸面的事儿,所以我必须抽好烟!”嘿,您说九爷是怎么琢磨的?还别说,自打九爷给儿子开完方子以后,我那哥哥是照方抓药,一丝不苟,每月五条软中华从不间断。而九爷更是不客气,吃儿子的,抽儿子的,应当责分。

烟的档次从此居高不下了。抽烟讲究,吃饭就更别说了!虽然家里的哥哥姐姐们都在外面开着大饭店,但像我们这些朋友上家去串门儿,必须在家里吃饭,菜品不能差,量还不能少,而且九爷要求家里人必须把客人伺候得周周到到的。但凡有一点儿不顺心,哪怕是客人有事儿先走了,九爷都不高兴,事后必要和家人闹闹别扭。即便不来客人,家里人吃饭也有大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