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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姨太,你来得正好,你看这个没王法的监视户,连我也打起来了!你马上就把她开消,叫她滚!”克安看见陈姨太,就像见了救星似的,眼睛一亮,立刻掉转身子嚷道。

陈姨太竖起眉毛,冷笑一声,张开她的薄嘴唇说:“我道有啥子了不得的大事情,原来这点儿芝麻大的小事。四老爷,你也犯不着这样生气,钱嫂是个底下人,喊她过来骂一顿就是了。你做老爷的跟老妈子对嘴吵架,叫别人看见,也不大像话。”她说完并不给克安留一点答话的时间,便侧过头向厨房里大声叫道:“钱嫂,你还不快回去!不准你再跟四老爷吵架!你也太不晓得体统了!”钱嫂噘着嘴不情愿地答应一声,但是并不移动身子。

克安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白,两只眼睛直望着陈姨太的擦着白粉、画着眉毛的长脸,口微微张开吐着气,好像就要把她吞下去一样。等陈姨太把嘴一闭,他便暴躁地叫起来:“不行,非把她马上开消不可!叫她马上就滚!”陈姨太冷笑一声,平静地说:“四老爷,你要明白,钱嫂是老太爷用的人。”“不管她是哪个用的,非给我马上滚不可!”克安沉下脸命令似地对陈姨太说。

“没有这样容易的事。她走了,哪个给我做事情?”陈姨太动气地抢白道。

“陈姨太,我不管哪个给你做事情,我只问你:你究竟叫不叫她滚?”克安厉声追问道。他的脸色越发黑得可怕了。两只眼睛血红地圆睁着。憎恨的眼光就在陈姨太的脸上盘旋。

“我偏不叫她走!她是老太爷在时用的人,你做儿子的管不到!”陈姨太也变了脸色尖声回答说。

“放屁!你是什么东西?……”克安劈头骂起来,就要向陈姨太扑过去,却被王氏拦住了。王氏半生气半惊惶地说:“四老爷,你忍耐一点儿,不要跟那个横不讲理的人一般见识。……”“什么叫做横不讲理?你放明白点!不要开口就骂人!

什么东西!你才是什么东西!“陈姨太插嘴骂道。

王氏轻蔑地看了陈姨太一眼,把嘴一扁,盛气凌人地答道:“没有人跟你说话,哪个要你插嘴?老太爷已经死了,你还是一身擦得这样香,是擦给哪个闻的?”“你管得我擦给哪个闻?我的事你们管不到!”陈姨太挣红了脸反骂道。

“我偏要管!你不要凶,豆芽哪怕长得天那样高,总是一棵小菜!”王氏顿着脚回骂道。

克安对他的妻子说:“你不要睬这个泼妇,她是见人就乱咬的。”陈姨太立刻变了脸色,一头就往克安的怀里撞去。克安不提防被她撞了一下,他连忙用手去推她。她却抓住他的衣服不肯放,还把脸不住地在他的胸上擦。她一下子就哭起来,带了眼泪和鼻涕嚷着:“哪个是泼妇?哪个是泼妇?你说我是携,携又怎样?我总是你们的庶母嘛!老太爷死了还不到一年,你们就欺负我。好,我不要活了,我拿这条命来跟你们拚了吧!”“哼,看不出你还会撒娇,”王氏冷笑道。

克安被陈姨太扭缠着,不知道怎样做才好,他现出了窘相。他用力推她也推不开,她却索性把他紧紧地抱住了。

女佣、奶妈和厨子、火夫之类都围过来像看把戏一样地旁观着。觉新也早来了,他站的地方离他们很近,但是他并不上前去劝解。后来他看见他们实在闹得不像话,便悄悄地溜进角门找他的三叔克明去了。

淑英在对面阶上实在看不下去。她带着悲痛和嫌厌的感情微微掉过头去,她的眼光和琴的眼光遇着了。她连忙把头掉回去,好像不敢多看琴似的。

“二表妹,你看这就是你的家庭生活。你还没有过得够吗?”琴忽然伸手去捏住淑英的右手,同情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