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木筏底下(第3/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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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魏克塞尔河,波兰名为维斯瓦河,拉丁名为维斯杜拉河。

②但泽附近驻扎轻骑兵近卫旅,旅长奥古斯特·封·马肯森(1849~1945),第一团团长是王储威廉(1882~1951)。

强盗、杀人凶手和纵火犯中间最危险的分子,还在抢劫、杀人、放火的时候,就等待着机会,去获得一份体面而稳当的职业。其中有一些,或者煞费苦心,或者碰巧走运,找到了这样的机遇。假冒符兰卡的科尔雅切克是一个好丈夫。他改掉了自己的纵火恶习,甚至一见火柴就浑身哆嗦。摆在厨房桌子上洋洋自得的火柴盒,只要被这个可能制造过的火柴的人看到,就非遭殃不可。他随手就把这种犯罪的诱惑物扔到窗外去。因此,对于我的外祖母来说,要能按时做出热饭热菜来,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全家人经常坐在黑魆魆的屋子里,因为没有引火物点燃汽油灯。

然而,符兰卡不是一个霸道的人。星期天,他带着他的安娜·符兰卡到下城的教堂去,并允许她像当年在土豆地里那样套穿四条裙子;她已经正式嫁给了他,并在结婚登记处办了手续。冬天,当河流冰封,筏夫们都闲着的时候,他就老老实实地待在只有筏夫、舵工和造船工人居住的特罗伊尔,照管他的女儿阿格内斯。阿格内斯的性格看来像她父亲,因为她不是钻到床底下便是藏在衣橱里。逢到客人来时,她就坐在桌子底下,抱着她的破布娃娃。

对于这个小姑娘来说,最要紧的便是藏起来,在藏身处找到类似于约瑟夫躲在安娜的裙子底下时所找到的那种安全,同时也找到乐趣,但是与她父亲所找到的不同。纵火犯科尔雅切克吃够了被人追捕的苦头,心有余悸,完全能够理解他女儿需要庇护的心理。因此,有一天需要在这一间半住房像阳台似的突出部盖兔舍时,他就替阿格内斯用木板隔出了一个小间,完全适合她的身材大小。我妈妈小时候就坐在这样一间小棚里,玩她的娃娃,慢慢长大。后来,她已经上学的时候,据说她扔掉娃娃,玩起玻璃珠和彩色羽毛来了,并且第一次表现她对于易破碎的美有感受力。

由于我急于预告我自己生命的起源,读者或许能允许我将“哥伦布”号在席哈乌船坞下水那一年,即一九一三年以前的事情一笔带过,因为符兰卡一家像随波逐流的木筏,平平安安地度过了这一段光阴,只是到了那一年,始终没忘记追捕假符兰卡的警察局才找上门来。

麻烦事是这样开头的:同每年夏天一样,一九一三年八月,科尔雅切克出发去基辅。他将从那里放大木筏下来,归途取道普里皮亚特河、运河和布格河,到莫德林再入魏克塞尔河。他们总共十二名筏夫一起出发,先乘锯木厂雇的拖轮“拉道纳”号,从威斯特利希新航道溯着死魏克塞尔河上航至艾因拉格,随后入魏克塞尔河,逆流而上,经凯泽马克、莱茨考、查特考、迪尔绍和皮埃克尔,到托恩停泊过夜。锯木厂新老板在这里上船,他也要去基辅监督这次木材购买事宜。这就是说,“拉道纳”号清晨四点解缆开航时,他已经在船上了。科尔雅切克第一次看到他是在船上厨房吃早饭的时候。他们面对面坐着啃面包,咂咂有声地喝着麦茶。科尔雅切克一眼就认出了他。这个宽肩膀的秃顶让人取来伏特加,给大家把喝空的茶杯斟满。吃到一半,坐在另一头的人还在倒酒时,他开了腔作自我介绍:“这么一来,你们就知道了,我是新老板,姓迪克尔霍夫。敝人是讲究秩序的!”

筏夫们按照他的吩咐,顺着座位的秩序,一个挨一个地自报姓名然后干杯,伏特加咕嘟一口灌下时,辣得喉结直跳。科尔雅切克先干了酒,随后报了自己的姓——“符兰卡”,一边眼睛死盯着迪克尔霍夫。他像前几次一样点头,也像前几次重复别人的姓那样重复了一声:“符兰卡”。尽管如此,科尔雅切克觉得,迪克尔霍夫重复这个已淹死了的筏夫的姓时,加重了语调,不是尖锐地加以突出,而是带着沉思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