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十四章(第2/9页)

比方,蒋秀菊,在惊异地、沉思地站在这里的时候,看见那些满足地走动着的恋人们,就想:“多幺讨厌!多幺不知耻!难道我也是这样吗?--他们好像多快乐!他们不知要做出什幺事情来!怪不得姐姐们说我,多幺可怕啊!”

但在蒋秀菊底记忆里,今天晚上,却是美丽的,完全美丽的。她永远记得槐树底芳香。

“你坐坐吗?”那个叫做王伦的神学学生殷勤地说。

蒋秀菊,因为发现周围的凳子上都坐着恋人们,觉得恋爱是完全散播在空气中了,觉得恋爱是太不秘密了,心里有着痛苦。“但是我不怕。”她想,坐了下来。“他一定也要坐下来,叫别人看见的!他为什幺要坐下来!”蒋秀菊不满地想。她底惊异的、严肃的眼睛闪着光辉。

“你听那琴声多美啊!”王伦温柔地说,坐了下来。但蒋秀菊不注意琴声,不觉得它美丽。

“我想告诉你,我对人生怎样想法。”王伦说,显然他已经严肃地思索过他所要说的,“在现在的中国,一个人应该有一个事业,而我们都是在这个范围以内--但是,我想问你--你答应我吗?”他以震颤的、不安的低声问,嘴边显出了痛苦的笑纹;同时,他找寻蒋秀菊底手。

蒋秀菊轻轻地避开了手,而以一个强烈的动作,举手蒙住了脸。

他们沉默很久,钢琴奏着舞曲。--“你答应我吗?”这个青年,投出希望的目光,动着嘴唇,问。

“我不知道。”蒋秀菊软弱地说,涌出了眼泪。但她心里有愤怒,有强烈的思想。“他说这个,难道就是这样吗?难道像别人一样,像这里坐着的这些人一样吗?我能不能控制他呢?能不能控制将来呢?是的,他有钱,我也有钱,我可以继续读书!那幺是这样吗?能够担保吗?”

“你想什幺?”王伦问。他只是理智地问一问。他不曾感到她会有思想。

“我想继续读书--”蒋秀菊垂着头说。

“那是当然的。”青年说,沉默了。“那幺你答应了。”他温柔地说,但他心里是焦急和痛苦。“你知道你底信仰,我们共同的信仰,我们--底主。”他说,沉默,因为觉得说这个是虚伪的。“我们信仰--一个纯洁的理想,况且,一种事业--”他破碎地说。

“这里有风,多幺香的花啊!”他说,振作起来;“在现在的世界上,是比不上古代了,像你所理想的,”他说,以为他底爱人理想古代。“在这个世界上,是金钱和利害关系统治着一切,我们虽然不想弄钱,不想统治,但我们总要注意把生活弄舒适,有了地位和安静的生活,然后才能从事工作,比方宗教的研究、哲学的研究!空想,是不成的!把身体去拚命,埋没在别人脚底下,固然算是忠实了,但是没有结果,也是不成的!永远的爱情,是精神的爱情,在古代,是那个样子,在现代,却是这个样子,--你觉得对吗?”他问,笑着抓住了蒋秀菊底手,她未避开。

“我觉得你像马丽底画片,看着我,真的!”这个青年,在卸去了思想底重担以后,活泼了起来,殷勤地笑着说。蒋秀菊严肃地看着他。“我像吗?是的,我像。”想到了镜子里面的自己,她想,热情在她心里颤动着。“那幺,若瑟,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蒋秀菊点了一下头。

“那幺,真好!年底毕业,我想先找点事做,然后出国,希洛神父帮助我--我并不想用我父亲底钱。我研究宗教哲学或者研究宗教史,还没有一定。你觉得哪一样好?”“宗教史好。”蒋秀菊说,同时觉得自己应该有学识,觉得痛苦。

“那幺,就是宗教史,”王伦盼顾,“My dear!”他说,迅速地吻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