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一堂太晚毕业的课

嘿,未婚夫:

我想这个称呼可以充分表明我们走入彼此生命的程度,或者说曾经走入彼此生命的程度。因为在你放下这封信的那一刻,我将自动取消自己“未婚妻”的资格。我尝试着心平气和地写这封信。不是为你,而是为我曾经那段岁月。从十九岁到二十七岁,整整八年,我这辈子最精彩的时光之一。我说“之一”,是因为我坚信,离开你之后的我,一定会活得更加精彩。

你看到这里,想必已经开始不以为然,甚至会轻蔑地笑出声来。我能够清晰地看见你那副样子:嘴角一撇,打鼻孔里喷出两股冷气。这是你最惯常的表情,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令你轻视的事情。譬如说,我的工作,我的父母,我的朋友。我在外企里打的这份牛工[34],当然不像你机关科员的工作那样高高在上,阳春白雪。尽管我的工资是你的三倍多,但还是远远没有你们不时发一张两百元的超市购物卡尊贵得体。

我的父母除了研究怎样以最实惠的方式保养身体,将角角分分存下来,希望早日帮我们还清房贷、减轻负担之外,自然也没有什么太大的见识。

还有我的朋友,她们都是一些庸俗不堪的人,所以关心的事情脱不开吃好、玩好、过好。她们不仅在聚会时没有对你青眼有加、大肆吹捧,竟然还愚蠢地觉得我跟着你受了委屈!更加愚蠢的是,我竟然还将她们说的话告诉了你!现在想起来,我真是对不起闺密。

你是这样轻视我的圈子、我的生活,为什么还和我纠缠了整整八年,我不得而知。但我是怎样在不知不觉中浪费掉这八年的呢?李宗盛有一首歌《鬼迷心窍》,歌词大概就是我现在想说的话。

“鬼”是从十九岁那年缠上我的,起因是我看到了你发表在校刊上的诗作。那首诗的其他部分我已经忘记了,只记得结尾那句“河床干涸了,让我们相濡以沫”。我少女的心,瞬间被这句近似承诺的诗句打动。自那之后,我尝试着接近你,而你也欣然接受。是的,当初是我先追的你,这也是你后来一直挂在嘴边的话柄。

我是爱过你的。很深,很纯真,就像小鸭子将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生物认定为母亲一样,我将情窦初开后的第一次心动认定为爱情。也许是因为第一次爱,我不懂得隐藏,也不懂得策略,我在你的拥抱中,连双手都不确定该放在哪里才好。

在你的面前,我是赤裸裸的,他们说这是爱情中的大忌。也许这也是你一直轻视我的原因,但我本来以为被你轻视的仅仅是我的圈子和我的生活,直到昨天我才发现这个事实:你轻视的还包括我这个人。

昨天,我去你的公司等你下班。你不在座位上,你的同事认识我,所以让我坐在那儿等你。也许是一时控制不住好奇心,我打开了你和你哥们儿的QQ聊天记录,虽然我明知道这样会引起你的斥责,但我还是看了。此刻我是多么庆幸自己有着那份好奇心,否则我就将在三个月后嫁给一个如此形容我的男人:“结就结吧,反正也就那么回事。年龄稍微大了点,长得也一般。早知道上次相亲的时候把那个妞儿拿下就好了。”

那天后来的事我记不清了。再有记忆的时候,我躺在自己的床上,眼泪源源不断地往外流淌。我甚至不记得有没有将你的聊天记录关掉,但从你今早一反常态的问候电话来看,我应该没有关。

那么你还是想娶我,想让这件事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为什么呢?我真的不理解。你对自己的评价是那么高,又何至于勉强自己娶一个自己如此轻视的女人。

也许你是为了已经付了的酒席订金,为了已经发了一部分的结婚请帖,为了你最在乎的母亲,但我想你肯定不是为了我。如果你是为了我,你就不会选择这样处理这件事。至少,你会给我一个解释,一个交代,一点安慰,你不会希望我在明知道自己不被爱的情况下和你走进婚姻殿堂。你不会先对我如此无情,然后又对我如此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