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身上有五六个魔鬼(第3/6页)

“没有任何一个卡那瓦洛曾经像老左巴那样,给过我们的布布利娜那么多欢乐。你会问我为什么?因为每一个世界上的卡那瓦洛,就是在搂抱她的时候,都想着他的舰队,想着克里特岛,想着他的官阶或是他的妻子。而我呢,我却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她呢,这婊子,她对这很清楚。学着点,大学问家,对女人来说,没有比这再大的欢乐了。你记住:真正的女人从付出中获得欢乐,胜过从男人身上得到什么。”

他俯下身子往火里添柴,沉默了。

我看着他,满心喜悦。我感到,在这荒凉的海滩上的这一时刻,丰富而单纯,有着深邃的人类价值。我们每天晚上的晚餐,就像水手们登上荒滩所做的膳食——用鱼、牡蛎、葱头、胡椒烧成——要比任何佳肴更为鲜美,没有任何滋养人的食品可与其媲美。在这世界的尽头,我们像是两个遇难的海员。

“后天是架空索道落成的日子。”左巴按照他的思路说下去,“我不再在地上走,我在空中飞。我觉得滑轮就在我的肩膀上。”

“你记得在比雷埃夫斯咖啡馆里,是用什么引我上钩的?你说你有一手做汤的好手艺,那正是我最爱吃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左巴摇摇头,用有些轻蔑的口吻说:“我不知道,老板!就是这么灵机一动。我见你不声不响、沉稳地坐在咖啡馆的一个角落,专心看一本切口涂金的小书。我不知道。我心想你准爱喝汤。就是这么想出来的。我跟你说,你别刨根问底了。”

他闭上嘴,竖起耳朵。

“别说话,有人来了!”

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人奔跑时的喘息声传来。一个身穿破僧衣、光头、蓄着红色小胡子的修道士忽然出现在我们的火堆前。他身上散发出煤油味。

“欢迎,扎哈里亚神父!你怎么成了这模样?”左巴大声问。

修道士扑倒在靠近火的地方,下巴直哆嗦。

左巴弯下身去眯着眼睛看他。

“干了。”修道士回答。

“好样儿的,扎哈里亚!”左巴喊道,“现在你肯定能进天堂了,而且你手里拿着一桶煤油。”

“阿门!”修道士画着十字小声说。

“你怎么干的?什么时候?你说说。”

“我看见了圣·米哈伊大天使,卡那瓦洛兄弟。他给我下了一道命令。你听我说。我一个人在厨房里关上了门,剥豆角。神父们都做晚祷去了,很安静。我听见鸟儿叫,像天使似的。我心里踏实。我把一切都准备好了,我等着。我买了一桶煤油,藏在墓地小教堂圣台的下面,好让米哈伊大天使给它赐福。

“也就是说,昨天下午我剥豆角,脑子里想着天堂。我对自己说:‘我主耶稣,我也够格进天国。我愿意永远在天堂的厨房里剥豆角!’这就是我流着热泪时心里想的。这时,我突然听见头顶上有翅膀扑打声。我立刻明白了。我颤抖着低下头,听见有声音说:‘扎哈里亚,抬起头来,别害怕!’但是我直哆嗦,倒在地上动不了。这时,那声音又说:‘抬起头来,扎哈里亚!’我抬起头,只见大门敞开,大天使米哈伊站在门槛上,就像画在正祭台门上他的画像一样:黑翅膀、红便鞋和金头盔。不同的是,他手里拿着的不是剑,而是点燃的火把。他对我说:‘你好,扎哈里亚!’我回答说:‘我是上帝的仆人,请下命令吧!’‘接着这点燃的火把,愿上帝与你同在!’我伸过手去,感到掌心发烫,但是大天使不见了。我只从门缝看见天空中像流星般的一道火光。”

修道士擦着脸上的汗,面色苍白,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后来呢?说下去,修道士。”左巴说。

“这时候,神父们做完晚祷进食堂。经过我时,院长像对待狗似的踢了我一脚。神父们都笑起来,我没有出声。自从大天使经过以后,空气中仿佛有一股硫磺味道,但没有人觉察到。大家坐下来用餐。司膳员问我:‘扎哈里亚,你不来吃饭?’我没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