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四条理论(第4/6页)

“我不明白。”主教一面结结巴巴地说,一面看着我。

“我也不明白!”左巴又大笑起来。

我向尴尬的小老头转过身去,转移话题。

“您在修道院里研究什么?”

“我抄写修道院里的古老手稿,孩子。这些天来,我在收集我们教会所有关于圣母的形容词。”

他叹了口气:“我老了,做不了什么别的事。我能把所有对圣母的修饰语都记录下来就感到宽慰,从而忘掉世上的痛苦。”

他把臂肘支在枕头上,闭上眼睛,像说胡话似的喃喃自语:“永不凋谢的玫瑰,肥沃的土地,葡萄树,泉水,神迹的泉源,升天之梯,三桅战舰,进入天堂的钥匙,黎明,永不熄灭的明灯,火柱,不可动摇的塔,固若金汤的堡垒,盲人的安慰,快乐,光明,孤儿的母亲,桌子,食粮,和平,安宁,蜂蜜和牛奶……”

“他犯神经病,这老家伙……”左巴小声说,“我给他盖上被子,免得他着凉……”

他站起来,给主教扔过去一条被子,还给他把枕头理好。

“我听人说,有七十七种神经病,”他说,“他这就是第七十八种。”

天亮了,梆声传来。

我从小窗探出头去,晨曦中,一个瘦瘦的修士,头上裹着黑长头巾,在院子里慢慢地兜圈子,用小锤敲击一块长木板,声音富有旋律,十分悦耳。和谐优美的梆声回荡在清晨的空气中,夜莺沉默了,其他鸟雀开始在林中鸣叫。

静听这柔和、引人联想的旋律,我悠然神往。

生命总有兴衰,但即使在衰败之时也能保持其庄严高贵!如人去楼空,但一生苦心经营建造的房屋,却像空贝壳般完整地保留了下来。在熙熙攘攘、无神的大城市里,建筑精美的大教堂就是这种空贝壳。这些史前的巨兽,经日晒雨淋侵蚀,只剩下一副骨骼。

有人敲我们的门,随后传来知客神父沉浊的声音:“喂,起床喽,弟兄们,晨经时间到了。”

左巴跳了起来,怒吼道:“那枪声是怎么回事?”

没有回答,修士准是躲在了门后边,因为能听见他的喘息声。

左巴跺脚,气愤地又问:“枪声是怎么回事?”

我们听到迅速远去的脚步声。

左巴蹿到门口,打开门。

“一帮子蠢货!”他边骂边朝跑掉的修士啐唾沫,“神父、修士、修女、教堂管事,呸!我啐你们!”

“我们走吧,”我说,“这里有血腥味。”

“还不光是血呢!”左巴嘟囔道,“要是你愿意,去念晨经吧。我去那里瞧瞧,到底怎么回事。”

“我们走吧!”我感到恶心,“别多管闲事。”

“可这桩闲事,我就要管!”左巴吼道。

尔后,他狡黠地笑了。

“魔鬼给我们做了件好事!他把事情安排得刚刚好。老板,你知道为这一声枪响,修道院得付出多少钱吗?七千票子!”

我们来到院子里。树上盛开的花朵飘香,晨光正柔媚。

扎哈里亚跑来抓住左巴的胳膊。

“卡那瓦洛兄弟,”他哆哆嗦嗦地说,“来,我们走吧。”

“那枪声是怎么一回事?杀人了吗?快说!你要不说,我就掐死你!”

修士下巴颤抖,他环顾四周,院子里没有人,房门都关着。教堂里传出阵阵乐声。

“二位跟我来。”他轻声说,“所多玛和蛾摩拉!”

我们擦着墙根走出院子,一百米开外就是坟场。跨过一些坟墓,扎哈里亚推开一座小教堂的门,我们跟着进去。

在中央处一块席子上,躺着一具裹着僧袍的尸体。靠近他的头处点燃着一支蜡烛,在脚跟处点着另一支。

我俯身去看死者。

“小修士!”我哆嗦着小声说。

死者是杜梅蒂奥斯神父那金黄头发的徒弟。在他身旁的祭台上,米哈伊大天使正展开翅膀、脚穿红鞋、手持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