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四条理论(第2/6页)

我们画了十字,不声不响地用餐,吃油橄榄、青葱头、新鲜蚕豆和土耳其果仁糖。我们三人像兔子似的细细咀嚼。

“这就是这里的生活,”知客神父说,“耶稣受难,封斋期。不过要耐心,弟兄们,耐心。复活节和羔羊就要来到了,天堂即将降临。”

我咳嗽了一下,左巴踩我的脚,示意我别作声。

“我见到了扎哈里亚……”左巴改变了话题。

神父吃了一惊。

“他说了些什么吗?他是个疯子。”他焦急不安地说,“他被七个魔鬼附身,别听他胡说!他灵魂肮脏,所见到处都肮脏。”

守夜钟声悲凉地响起。知客神父画十字,站起身。

“我走啦,”他说,“耶稣受难开始,我跟他一起去背十字架。今天晚上,你们可以好好休息,一路上辛苦了。明天晨祷时见……”

“猪猡!”修士刚离开,左巴就咬牙切齿地嘟哝,“猪猡!骗子!母骡!公骡!”

“你怎么啦?扎哈里亚跟你说什么啦?”

“没什么,老板。你别担心,要是他们不肯签字,我让他们知道我的厉害!”

我们来到给我们准备的房间。

角落里挂着一幅圣母像,圣母的脸紧贴着她儿子的脸,大眼睛里泪水盈眶。

左巴摇了摇头,“你知道她为什么哭,老板?”

“不知道。”

“因为她看见了。要是让我画圣像的话,我就画一个没有眼睛、没有耳朵、没有鼻子的圣母,因为我可怜她。”

我们躺在硬板床上。屋梁散发出柏树味,春天柔和的气息带着花香,从敞开的窗户飘进来。窗外有一只夜莺啁啾,曲调凄婉,较远处的夜莺一只接一只地随声和唱起来。这夜晚充满着爱。

我无法入睡,夜莺的鸣叫混合在耶稣的哀叹中。

我竭力想象着,开满花的橘树丛,大滴的血迹,耶稣的殉难地。在深蓝色的春夜里,我看见耶稣苍白虚弱的身体淌着冷汗,他伸出颤抖的手,仿佛在哀求,在乞讨。加利利的穷苦人们尾随着他,高喊:“和散那[1]!和散那!”他们手里拿着棕榈叶,摊开外衣给他铺地垫脚。他看着他所喜爱的人们,但他们中间没有一个能看出他的绝望。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将去就义。他在星光下暗暗流泪,抚慰那颗可怜的充满恐惧的心。

“我的心,你像颗麦粒,也该降落到地下死去。不要害怕。不然的话,你又怎么能变成麦穗?你又怎么能养育那些饥饿得要死的人们?”

然而,在他内心,这颗人的心在颤抖,不想去死……

渐渐地,修道院周围的树林里充满了夜莺的歌声,这由爱和热情形成的歌声从潮湿的枝叶间升起。而与此同时,可怜的人心在颤抖、哭泣、膨胀。

慢慢地,不知不觉地,随着耶稣受难和夜莺的歌声,我仿佛进入天堂般坠入了梦乡。

入睡还不到一个小时,我就猛然惊醒。

“左巴,”我喊道,“你听见了没有?一声枪响!”

然而,左巴已经坐在床上吸烟。

“别惊慌,老板。”他说,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愤怒,“让他们自己算他们的账去吧。”

楼道里响起喊叫声、拖鞋声、开门关门声,隐约还有远处受伤者发出的呻吟声。

我翻身下床,打开房门。一个消瘦的老人出现在面前,伸开双臂仿佛要拦住我的去路。他戴着一顶尖顶白帽子,身穿一件齐膝的白睡衣。

“你是谁?”

“主教……”他答道,声音颤抖。

我差点儿笑了出来。主教?他的穿戴哪里去了?金色祭披、主教冠、权杖、多色的假宝石?穿着睡衣的主教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枪声是怎么回事,大人?”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边结结巴巴地说,边把我轻轻地推进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