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这才叫做人哪(第2/7页)

太阳下山了,海面逐渐平静,云彩散开,金星在空中闪烁。我凝视大海,仰望天空,不禁遐想……我真愿意也这样,抓起斧头,砍下去,然后疼痛……当然,我没有显露出内心的激动。

“这不是个好办法,左巴!”我笑着说,“这使我想起了‘金色传说’里的一个故事。有一天,一个苦行者见到一个女人,他心慌意乱,神不守舍。于是,他就拿起了一把利斧……”

“傻瓜!”左巴猜到我要说什么,“把那玩意儿割掉!蠢货!那宝贝儿可从来都不碍事。”

“怎么!”我说,“这其实是个大障碍。”

“障碍什么?”

“妨碍你进入天国呀。”

左巴用讥讽的神气斜看我一眼。

“可是正相反,傻瓜,”他说,“这是把进天堂的钥匙!”

他抬起头仔细看我,仿佛要从我脸上看出,我对来世、天国、女人和神父是怎么想的。不过,他似乎没有看出什么来,只好若有所思地摇了摇灰白的大脑袋。

“残疾人可进不了天堂!”他说完就不作声了。

我回房间躺下,拿起一本书,佛陀将开始支配我的思维。书名叫《牧人与佛陀的对话》,它能让我平静下来。

牧人:我把饭准备好了,给羊挤了奶。我把小房子的门上了闩,火生上了。那你,天啊,你可以下雨啦,你尽量下吧!

佛陀:我已不需要食物也不需要奶。风吹进我的屋里,火已熄灭。那你,天啊,你可以下雨啦,尽量下吧!

牧人:我有公牛,我有母牛。我有祖上留下来的牧场和给母牛配种的一头雄壮公牛。那你,天啊,你可以下雨啦,尽量下吧!

佛陀:我没有公牛也没有母牛。我没有牧场。我什么也没有。我什么都不怕。那你,天啊,你可以下雨啦,尽量下雨吧!

牧人:我有一个温顺忠实的牧羊女。多年来她就是我的妻子;我夜间与她合欢而感到幸福。那你,天啊,你可以下雨啦,尽量地下吧!

佛陀:我有一个温顺而自由的—— 灵魂。多年来我训练它,教它与我共欢乐。那你,天啊,你可以下雨啦,尽量下吧!

他们的对话在继续,我已昏昏欲睡。风又刮起来了,浪涛冲向厚厚的玻璃舷窗。我就像一股烟,在入睡与醒来之间漂浮。一场狂风暴雨淹没了草原,黄牛、母牛、种牛都遭了殃。大风掀走小房子的屋顶,火灭了;女人发出一声尖叫,跌倒在泥泞中死去;牧人在哀号、叫喊,而我在他的号叫声中,像一条在海里的鱼似的越来越深沉地坠入了梦乡。

当我在黎明醒来时,孤傲、荒凉、气势雄伟的巨大岛屿展现在我们右边。在秋天的阳光照耀下,淡红色的群山透过薄雾露出微笑。周围蓝色的大海波涛汹涌,仍未平静下来。

左巴裹着一条棕色毯子,热切地望着克里特。他的目光从山上转移到平原,然后沿着海岸探测。他仿佛熟谙这里的山山水水,旧地重游,不禁欢喜。

我走到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

“左巴,你当然不是第一次到克里特来啰!”我说,“你看它就像见到一个老朋友似的。”

左巴仿佛感到厌倦似的打了个呵欠。

我看出他不愿意跟人搭茬儿,便笑着说:“左巴,你很讨厌说话吗?”

“倒不是讨厌,老板。是说话困难。”

“困难?为什么?”

他没有立即回答。他的眼睛又沿着海岸慢慢巡视。因为在甲板上过夜,他卷曲的灰发上滴下露水。升起的太阳把他脸上、下巴和脖颈上深深的皱纹照得特别清楚。

那两片公山羊似的耷拉着的厚嘴唇终于动了动。

“早上我很难张口。很困难,对不起。”

他又沉默了,小圆眼睛注视着克里特。

早餐的钟声响了。

一张张无精打采、青黄色的面孔从船舱里露出来。妇女们发髻散乱,拖着步子,摇摇晃晃,穿过一张又一张饭桌,散发出呕吐物和花露水的味道。她们的目光模糊、惊惶、呆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