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第2/3页)

这时,阿米突然对丈夫说:“你能不能叫小六不要再喝酒了?”

“他喝得那么多?多到让我必须提醒他的程度?”宗助显得有点意外地问道。

“倒也不是那么多。”阿米不得不这么回答。但事实上,白天家里没有其他人的时候,小六满脸通红地喝醉回来,总是令她感到不安。宗助并没再多说什么,但心里却怀着疑问,小六向来不爱喝酒,就算有人借钱给他,或是给他零用钱,他真的会像阿米说的那样自己跑去喝酒吗?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年底就快要到了,黑夜逐渐占去了时间的三分之二。寒风整天刮个不停,光听那风声,就觉得生活也被笼上了阴影。小六实在无法把自己关在那个小小的房间里打发时光。因为越是静心思索,越会感到孤寂,也更加无地自容。他更不愿到起居室跟嫂嫂聊天。无奈中,只好躲出去,轮流到几个朋友家鬼混。朋友起先倒也跟从前一样对待小六,陪他聊些年轻学生有兴趣的话题,但是这类话题聊完了,小六还是不断打扰人家,大家便开始私下议论,认为小六是因为闲着没事,才那么喜欢重复旧话题。于是,大家偶尔会借口预习或研究,在小六面前表现出一副课业非常忙碌的模样。小六感觉出朋友都把他看成闲散的懒鬼,心里当然很不高兴,却又不能静下心来留在家中读书或思考问题。总之,像他这种年纪的青年本该好好读书,努力向上,现在却被内心的动摇和外界的束缚弄得一事无成。

他整天往外跑,但有时外面下着冰冷的大雨,有时融雪也会弄得满地泥泞,小六顾虑和服被雨淋湿,或烘干布袜太费工夫,也就只好放弃外出了。遇到这种困坐家中的日子,小六会显得十分无助,不时从他房间里出来,神情呆滞地坐在火盆旁喝着茶。阿米如果刚巧也在,两人有时会闲聊几句。

“小六,你喜欢喝酒吗?”阿米曾经问他。

“马上要过年了,杂煮(1) 里的年糕你可以吃几块呀?”阿米也曾问过这样的问题。

闲聊了几次之后,阿米跟小六之间的距离稍微拉近了些。不久,小六甚至还会主动向阿米请求帮忙。“嫂嫂,帮我缝一下吧。”阿米听了,接过小六的飞白布外套,动手缝补袖口的破绽,小六则安静地坐在一边,眼睛注视着阿米的指尖。按照阿米的习惯,若是坐在眼前的是丈夫,她会从头到尾都默默地缝补,但现在眼前坐着的是小六,她无法对他不理不睬,这也是阿米的习惯。所以当小六坐在面前时,阿米总是绞尽脑汁找话跟小六说。常常聊不到两句,小六就把话题扯到自己的未来,说他不知怎么办,同时也十分担忧。

“可是小六你还年轻,对吧?不论将来做什么,现在才起步嘛。你跟你哥不同,不必那么悲观啦。”

阿米曾这样安慰过小六两次,到了第三次安慰小六时,阿米问道:“不是说到了明年,阿安那边就能帮你想办法解决问题吗?”

“那只是阿安的想法,不会像他嘴里说的那么如意吧。我现在越想越觉得不能指望他了,因为捕鲣船好像也不赚钱。”小六露出疑惑的神色说。阿米看他满脸不悦,又想起小六时常满身酒气回来,脸上总是充满怒气与怨愤的表情,心中不免对小六生出几分怜悯,同时也感到有些可笑。

“就是啊。要是你哥有钱,无论如何也会帮你想办法。”阿米向小六表达了同情之意。这话倒也不是她随口乱说的敷衍之词。这天大约在黄昏的时候,小六又披上斗篷冒着风寒出门去了。直到晚上八点多,他才走进家门,然后当着兄嫂的面,从袖管里掏出一个细长的白色口袋说:“天太冷了,想做点荞麦疙瘩来吃。我刚从佐伯家出来之后,在回家路上买的。”说完,趁阿米烧热水时,小六又说:“那我来准备出汁(2) 的材料。”说着,便抓起刨子使劲地把柴鱼干刨成鱼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