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伦斯基夫人和芬兰国王(第4/4页)

泽伦斯基夫人在走廊里停住脚步。她看上去有点恍惚,很疲惫的样子。“你还好吗?我昨晚休息得可好了。”

“请坐,如果您肯赏光的话。”布鲁克先生说,“我有几句话要和您说。”

泽伦斯基夫人把公文包往边上一放,疲倦地倚靠在他对面扶手椅的椅背上。“什么事?”她问道。

“昨天我经过校园时你和我说,”他慢悠悠地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提到过一家糕点店和芬兰国王。对不对?”

泽伦斯基夫人把头转向一边,像是在回忆,眼睛盯着窗台的一角。

“和一家糕点店有关。”他重复了一遍。

她疲惫的面孔明亮起来。“当然了,”她急切地说,“我告诉你当时我站在这家店的门口,芬兰国王——”

“泽伦斯基夫人!”布鲁克先生大声说道,“芬兰根本就没有国王。”

泽伦斯基夫人脸上一片茫然。随后,过了一会儿,她又说了起来:“当时我正站在‘比亚内糕点店’的门口,我从蛋糕上转过头,突然看见芬兰国王——”

“泽伦斯基夫人,我刚和你说了,芬兰根本就没有国王。”

“在赫尔辛基,”她再次绝望地说了起来,而他再次没让她的话越过“国王”这个词。

“芬兰是个民主国家,”他说,“你不可能见到过芬兰国王。所以说,你刚才说的不是真话。绝对不是真话。”

布鲁克先生这辈子都忘不了泽伦斯基夫人那一刻的表情。她眼中流露出惊讶、沮丧和被人逼入死角后的恐惧。她的样子就像一个人亲眼看见自己的内心世界在分崩离析。

“很遗憾。”布鲁克先生说,真心感到同情。

不过泽伦斯基夫人振作起来了。她昂起头,冷冷地说:“我是芬兰人。”

“这点我不怀疑。”布鲁克先生回答道。但转念一想,他确实有一点怀疑。

“我出生在芬兰,我是芬兰公民。”

“这很可能。”布鲁克先生提高了嗓门。

“战争期间,”她激昂地继续说道,“我骑一辆摩托车,我是一名信使。”

“你的爱国热情和这件事无关。”

“就因为我是第一批拿到允许离开的文件——”

“泽伦斯基夫人!”布鲁克先生说。他双手抓住桌边。“这是一个不相干的问题。关键是你坚持声称你见到了——你见到了——”但他无法把话说完。她脸上的表情制止了他。她脸色惨白,嘴巴周围有一圈阴影,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在劫难逃,但又傲然不屈。布鲁克先生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凶手。乱成一团的情感——理解、自责和不理智的爱恋——让他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直到内心的激动平息下来后他才又能说出话来,他非常虚弱地说:“是的,那当然。芬兰国王。他很和蔼可亲吗?”

一小时以后,布鲁克先生坐在办公室里向窗外张望。安静的韦斯特布里奇大街路边树上的叶子几乎都掉光了,学院灰色的大楼看上去平静而忧伤。在他懒洋洋地打量这些熟悉的景色时,他注意到德雷克家的那条老艾尔谷犬正沿着街道蹒跚地朝前走。这是他此前见到过上百遍的景象,那为什么他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呢?随后,他惊悚地意识到那条老狗是在倒退着跑。布鲁克先生盯着那条艾尔谷犬看着,直到它从视线里消失了,随后他回到手头的工作,批改对位课交上来的卡农作业。

注11 迪特里希·布克斯特胡德(1637-1707),巴洛克时期德国—丹麦裔作曲家及风琴手。

注12 奥地利共和国萨尔茨堡州的首府,是伟大作曲家莫扎特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