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咖啡馆之歌(第7/30页)

是的,总体上说,她算得上是位好医生。尽管她的手很大且骨节凸出,却非常灵巧。她的想象力也很丰富,运用过上百种不同的疗法。进行最危险和最不寻常的治疗时她也毫不犹豫,没有什么疾病可怕到她不愿意治疗的程度。只有一个例外。如果一个病人得的是妇科病,她会束手无策。实际上只要听到这几个字她的脸色就会因为羞怯而阴沉下来,她会站在那里,用后脖子摩擦衬衫的领子,或是把脚上的长筒胶鞋互相对搓,在外人眼里她就像一个受到极大羞辱、张口结舌的小孩子。不过在其他问题上人们都信任她。她对谁都不收费,因此病人总是源源不断。

那天晚上阿梅莉亚小姐用钢笔写了很多。但是即便是那样,她也不可能没有察觉到在黑暗的前廊上等待并观察她的人群。她时不时地会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凝视他们。不过她没有朝他们吼叫,质问他们为什么像一群拙劣的长舌妇一样在她的店铺前游荡。她脸上的神情傲慢而严厉,像她平时坐在办公室桌前那样。过了一会儿,他们的窥探激怒了她。她用一块红手帕擦了擦脸,站起身,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对于前廊上的那伙人来说,她的这个举动像是一个信号。是时候了。他们站了很久,身后街上的夜晚阴冷而潮湿。他们等候得够久了,就在那一刻,采取行动的本能降临到了他们身上。突然之间,像是被同一个愿望所驱使,他们走进了店铺。在那一刻这八个男人看起来非常相像——都穿着蓝色的工装裤,多数人头发花白,所有人的脸色都是苍白的,所有人的眼神都是呆滞的。没人知道他们接下来会干什么。不过就在那一刻,楼梯上方传来了一声响动。男人们抬头向上看,都呆住了。是他,是那个已经在他们脑海里被谋杀了的驼子。而且,这个怪物完全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一个可怜兮兮、肮脏不堪、无依无靠地在世上乞讨的话唠。实际上,他与他们迄今为止见到过的任何人都不一样。房间里死一般的安静。

驼子缓缓走下楼来,傲慢得像一个拥有脚下每一寸地板的人。过去几天里他身上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首先,他干净得让人难以置信。虽然他还穿着那件小外套,但已被洗刷得干干净净,缝补得整整齐齐。里面是一件原属于阿梅莉亚小姐的红黑格子的新衬衫。他不像一般人那样穿着长裤,而是穿了一条紧身的只到膝盖处的马裤。他的细腿上穿着黑色长袜。他的皮鞋也很特别,样式别致,而且刚刚擦过,还打了蜡,鞋带一直系到脚脖子那里。他脖子上围着一条淡绿色的羊毛披肩,两只硕大苍白的耳朵几乎全部埋在了披肩里面,披肩上的穗子几乎垂到了地板上。

驼子迈着僵直的小花步走下楼,随后站在进到店铺里的那伙人的中央。他们给他让出一点地方。他们双手松弛地垂在身旁,睁大眼睛看着他。驼子自己则以一种非同寻常的方法找到自己的位置。他以他眼睛所处的高度注目凝视每一个人,这大约是一个普通人腰间皮带的高度。然后他故作深沉地打量着每个人的下半身——腰部以下直到鞋底。等到他满意了,他闭一会儿眼睛,摇摇头,好像是在说,在他看来他所看到的根本算不上什么。随后,很自信地,纯粹是为了肯定自己的看法,他仰起头,缓缓地转动脑袋,把围绕着他的一圈面孔收入眼底。商店左边地上放着半麻袋用作肥料的海鸟粪,驼子以此方式确定了自己的位置后,就在麻袋上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两条小细腿翘成了二郎腿,他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物件来。

店里的人过了好一阵才缓过神来。梅里·瑞安,那个得了“三日烧”、在那天编造谣言的家伙最先开了口,他看着驼子手里把玩的物件,用沙哑的声音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