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八章 我的同伴们(第3/7页)

Ж-斯基对俄语知之甚少,他以为少校在问他:“他们是谁?是流浪者,还是盗贼?”于是他回答道:“我们不是流浪汉,我们是政治犯。”

“啊!你竟敢这么无礼!”少校怒吼道。“把他送去警卫室!一百鞭,立刻,立刻!”

老人被处罚了。他毫不争辩,躺在鞭子底下,咬紧牙关,遭受了笞刑。他没有发出呼喊或呻吟,身子一动也不动。与此同时,Б-斯基和T-斯基正好走进监狱里。M-斯基在门口等候他们,直接扑向他们身上,虽然他们从来没有见过面。少校的残暴手段震惊了他,他把Ж-斯基的事情告诉他们。我还记得,M-斯基告诉我:“那时我……我简直不知道我在做什么,我浑身发抖、发烧。我在大门口等着Ж-斯基。他应该直接从受刑罚的执刑室里出来。突然间门打开了,Ж-斯基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的嘴唇颤抖着,从聚集在院子里的囚犯中走过,没有看任何人一眼,走进牢房,一直走到自己的铺位上,一句话也没说,跪了下来,向上帝祈祷。犯人们已经知道有一个贵族受了刑,他们感到惊讶,甚至有些感动。当我一看到这个老头,”M-斯基说,“他满头灰白,他的妻子和孩子全留在家里。我看到他跪在地上,在受了可耻的惩罚后向上帝祷告,我立刻跑到牢房的后面,两个小时内,我似乎失去了知觉,失去了记忆,恍恍惚惚,我好像疯了……”从那时起,囚犯们便开始非常崇敬Ж-斯基,一直对他很尊重。他们崇敬的是,他在鞭子和棍棒底下连一声都没吭。

但是,实际上这个例子并不能反映当局在西伯利亚是怎样对待流亡贵族的,不管这些流亡贵族是俄罗斯人还是波兰人。这个例子只是说明,你有可能遇到一个极其凶残的人,当然,如果这个凶残的人是某处一个独当一面的高级长官,而碰巧他又特别不喜欢一个被流放的囚犯时,那么这个囚犯的命运就会是非常糟糕的了。

但我们不得不承认,西伯利亚的最高当局对于被放逐的贵族的态度是很清楚的,甚至在某些情况下,试图给他们一些比普通百姓更宽松的环境,这样也就决定了所有其他长官的态度。原因是不言而喻的:第一,这些高级长官自己也是贵族;第二,曾经发生过贵族不服鞭打,甚至攻击行刑者的恐怖事件;第三,我想,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很久以前,大约三十五年以前,突然有一大群俄罗斯贵族被放逐到西伯利亚。那些贵族非常自尊,行为非常检点,在当地建立起良好的声誉,以至于官方对于出身高贵的罪犯采取了与众不同的处理方法,从那时起就一直是个不成文的规矩,成了习惯,从来没破例过。因此他们的下属也看着上司的眼色,按照老习惯办理。

然而,有许多低级长官不满上司的态度,喜欢按照自己的意志办事。但是他们几乎完全没有这样的机会。我有充分的理由这么想。我身处的监狱,囚犯主要是由平民囚犯和军人囚犯组成,称为第二类流放地,是由军方管理的。比起第三类(工厂)和第一类(矿场)要严厉得多。不仅对贵族,而且对所有的囚犯来说都比较痛苦。因为这一类的组织完全是军事系统,长官都是军人,很像俄罗斯的囚犯营,长官更严厉。囚犯始终上着脚镣,永远有卫兵看守着,永远被监禁着。其他两类没有这么严厉。至少,所有的囚犯都这么说,其中有些还根据自己经历做过比较。他们都会选择去第一类流放地,虽然根据法律,那是犯了最重罪行的犯人去的地方。他们甚至连做梦也想去那里。至于俄罗斯的囚犯营,所有去过那里的人都带着恐惧说,俄罗斯没有比那个犯人城堡更严厉的地方了。西伯利亚跟那里相比简直就像天堂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