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三章 医院(续)(第2/9页)

“像被火在灼烧。”——这是我所能找到的唯一答案。

刚开始我和M-斯基靠得很近,想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像火一样在烧吗?”我问他。

“好痛,”他回答说,“非常痛,感觉像火在灼烧,热度很高,像烤肉一样。”总之,他们都是这么说。不过,我记得,有一天我得出了一个奇怪的结论。这个结论可能成立,也可能不成立,但囚犯们自己都强烈支持它:那就是,量大的鞭笞是最严重的惩罚。这听来似乎荒谬,也是不可能的。但是,五百鞭,甚至四百鞭可以把人打死,而且超过五百鞭,几乎可以肯定会把人打死。一个最强壮的人也无法一次忍受一千鞭。但是如果用棍棒打,五百棍之后人还可以活动,没有任何生命危险。一个普通人可以承受一千棍而不用担心他的生命。甚至两千棍也不会把一个中等强壮的健康人打死。所有的囚犯都说,鞭笞更厉害。

“鞭子打,伤得更重,恢复更慢,”他们说,“更痛苦。”

鞭子自然一定更痛苦,因为它们对神经系统的刺激更为严重,使神经系统兴奋得超越限度,震荡得超出可能承受的范围。我不知道现在是否还有这样的人存在,但就在不久前,有些先生还以鞭打寻乐,使人记起萨德侯爵和布兰维利耶侯爵夫人[5]在瓜分他们猎物时候的那种样子。我认为在这种快感中一定也包含了一种恐怖,这些女士和先生们一定同时经历了快感和痛苦的。

有些人像老虎一样渴望着舐血。凡是那些曾经对上帝创造的,和自己相同的人的血肉灵魂使用了这种无限权力的人,凡是用极端高压来凌辱压迫具有上帝形象的另一个造物的人,他会无法拒绝对那种刺激的渴望。暴政一开始只是个习惯,但如果任其发展,最后就会成为疾病。我认为,最好的人可以因为这种习惯而变得像野兽一样粗暴、迟钝。血和权力会使人醇醉中毒,发展成为无情和放荡,他的心灵和感官会变得能够接受最变态的残暴,并且认为是一种乐趣。一旦人和公民被暴政吞噬,想回复人的尊严、忏悔和道德复兴几乎是不可能的。

不容否认,这样的自我意志行为是有可能传染到全社会的。这种权力具有诱惑性。一个对这种现象冷漠看待的社会已经被感染到它的骨髓里了。总而言之,对他人的肉体施行暴力的权力是我们社会的毒疮之一,是尝试湮灭民主的最强暴手段。是社会必将无可救药地腐败下去的根源。

社会是不屑于刽子手的,但对于绅士模样的刽子手却不尽然。只在最近才出现了仅仅在书本上发表过抽象的反面意见。即使是那些表达这些意见的人士,也还没有来得及在自己心里破除对这种专制暴政的需要。甚至每个制造商,每个工头一定会有一种满足感,因为他们的雇员及其家庭都依靠着他们。我敢肯定,人不会这么快就从遗传在他身上的一切中解脱出来,人不会那样快就把母乳传输在他血液里的一切放弃掉的。草率的改革不可能如此迅速完成。仅仅意识到内疚和忏悔罪恶是不够的,那种作用是非常非常小的。必须把一切都遗忘。但这并非能在短时间内做得到的。

我谈到了刽子手。几乎每一个现代人在他体内都有这种刽子手属性的胚胎。但是这种兽性在每个人身上的发展是不均等的。如果它在某人身上发展得压倒所有其他人性的时候,这样的人,势必会变得非常可怕和丑陋。

刽子手有两种:一种是自愿选择的,另一种是由于他们的职业责任被勉强的。前者更加卑鄙恶劣,但是人们对后者更加厌恶。在各个方面痛恨他、躲避他,出自一种躲避恐怖、厌恶屠夫的本能。这种恐惧几乎达到神秘的、近乎迷信的程度。而对前者,人们却表现出一种冷漠,甚至几乎到了一种放纵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