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一章 演出(第4/9页)

当我们还在准备去剧场看戏的时候,彼得罗夫天真地告诉我,我会被允许到前面位置,因为我会捐给演员更多的钱。那些位置并没有固定的价格,每个人喜欢给多少就给多少,能给多少就给多少。当有人端着盘子过来时,几乎每个人都会拿出钱放进去,哪怕只是一枚铜币。但是,他们让我往前,部分是因为钱的原因,如果他们假设我会比别人给更多的钱,那还有多少自尊呢!“你比我有钱,到前面去。虽然我们都是平等的,但你给的多些,演员喜欢像你这样的观众,你可以占前面的位置,我们大家在这里,不是为了钱,而是出于尊重。但不管怎样,位置总是要安排一下的。”

这种行为中间到底有多少崇高的自尊呢!这里的问题不是对金钱的尊重,而是对自己的尊重。总之,金钱和财富在监狱里没有得到什么特别的尊重,尤其是从囚犯的总体来看的话。即使是从囚犯个体一个个来审视,我也不记得我们之中有谁曾经为了钱而降低了自己的身份。是的,是有人像乞丐似地向我乞讨过的。但是,这种强索的行为中更多的是一种恶作剧和找乐趣,更多的是一种天真的幽默,而不是真的为了得到什么好处。我不知道我是否把这点说清楚了?……哈,我们把演出给忘了。现在让我们言归正传吧。

在帷幕升起以前,整间屋子里是一幅奇怪和热闹的图画。首先从四面八方挤成一堆的观众,脸上带着幸福感,耐心地等着演出开始。后面的人彼此挤压。许多人从厨房里取来木柴放在墙边,自己踩在木柴上,双手搭在前面同伴的肩上,站得牢牢的,准备就这样站上一两个小时。他们很高兴自己找到了这样的位置。其他人有的则踮起脚趾,脚跟靠在炉子上,身体靠在周围的人身上,在整段演出中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这是最后面靠墙那些人的情况。侧面的一群人挤在乐队旁。这里是最好的位置了。其中有五个人爬到火炉顶上,居高临下。这些幸运者真是太幸福了!迟来的人在另一面墙的窗台处涌动着,似乎还没有找到一处好的地方。

大家都很安静,很有秩序。每个人脸上都透着天真的期望,都想在长官和客人面前表现自己。大家热得脸红彤彤的,被汗水湿透了,鼻子也闷得塞住了。在这些刻着皱纹、带着烙印的额头和脸颊上,在那些迄今晦暗,有时发出可怕火焰的眼睛里,此刻却出现了奇怪的变化,闪闪发出孩子般的快乐、甜美和纯洁的光彩!大家都没戴帽子,我从右侧看过去,全是剃得光光的头颅。突然,舞台上传出忙乱、喧闹的声音。帷幕徐徐升起,乐队开始演奏……这个乐队值得在这里一提。舞台旁边的铺位上,坐着八位音乐家:两把小提琴,一把是监狱里囚犯的,另一把是从监狱外借来的;三把巴拉莱卡琴,都是囚犯自己制作的;两把吉他和一个手鼓。小提琴拉出尖利刺耳的拉锯声,吉他手弹得很蹩脚俗气,但巴拉莱卡琴弹得很不错,前所未闻,灵巧敏捷的手指轻快拨动着琴弦,比得上最好的演奏家。

他们演奏的全是舞曲。在最激情的地方,他们用指节敲打着乐器。音调、韵味、旋律都是自己原创的,与众不同。其中一个吉他手很了解自己的乐器,他就是那个弑父的贵族。至于手鼓,那简直就是个奇迹!他用一根手指尖旋转着手鼓,用拇指在羊皮鼓面上来回蹭蹉,传出频繁、清晰和重复的节拍,忽强忽弱、层次分明的鼓声,突然又像撒下了无数颗小豌豆,窸窸窣窣地向远处消逝而去。最后,整个乐队一起奏出了两个响亮的谐音。

说实话,直到那之前,我对于这种简单的民间乐器可以奏出什么样的音乐几乎没有一点概念。我相当吃惊。声音的和谐、乐器的熟练配合,但更重要的是乐曲精神和旋律的完美表达,简直太不可思议了。我初次意识到,在我们俄罗斯民间舞曲中蕴含的那种无穷、雄伟的震撼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