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一章 演出(第2/9页)

“毕竟,谁知道呢,”他们一起相互谈论着,“也许,最高长官知道了,会来看看,他们会看到我们是些什么样的犯人。这不是一群普通士兵的表演,弄一堆草人、船、熊和山羊。这里的演员是真正的演员,我们能演庄园喜剧,这种戏剧城里没有。在阿勃洛西莫夫将军那里演出的时候,他们夸赞不已,说我们演得好,还要继续演。那时也许只是因为服装的优势。但比起台词,恐怕就很难比得上我们这里了!这消息也许会传到省长那里,你永远无法预料的,可能他自己都会来看看。城里连剧场都没有呢……”

总之,囚犯的想象力,特别是在第一场演出成功之后,达到了顶峰。他们几乎想象会因此得奖,获取减刑。但同时他们自己也立刻嘲笑起自己。一句话,这些都是小孩,完全是小孩,尽管事实上,这些小孩中有些已四十岁了。

虽然没有海报,我已经大致知道这出戏的一般内容和结构。第一幕是“情敌菲拉脱卡和米洛士卡”。巴克罗星一个星期前就向我吹嘘了其中的角色,他自己在台上演菲拉脱卡这个角色。这出剧在圣彼得堡剧院里都没有见过。他在牢房周围踱步,吹嘘自己,一点也不感到难为情。他的脾气又很好,有时会突然用舞台上他所扮演的角色语气说话,不管他说的话好笑还是不好笑,大家都忍不住哈哈大笑。大家笑他是因为他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不过必须承认,囚犯作为一个整体来说,他们是独立且有尊严的。对巴克罗星的滑稽动作和他讲的戏剧故事表示钦佩和热情的,只有那些年轻和缺乏经验的人,或者是那些在囚犯中牢固地树立威信的重要犯人。这些人无论对什么事物都不怕表达自己的感受。其余的人听到闲言闲语后则保持沉默,不作评判也不反对,但他们对传闻中的演出,努力表现出冷漠无关的态度。直到最后,演出的当天,每个人才开始对我们同伴们所做的事表示出一种真正的兴趣。大家都在到处询问:不知他们演得怎样?少校会说什么?会像两年前那次的演出一样成功吗?等等之类的问题。巴克罗星非常肯定地对我说,每个演员都配合得很好,在舞台上会演得很自然,每一个人都会有他“自己的位置”。甚至剧场里还会有景幕。希洛特金将扮演那个菲拉脱卡的新娘,“您会看到,他穿上女性服装有多美!”他眯着眼,舌头发出啧啧响声。“仁慈的地主太太会穿带皱褶的连衣裙,披着披肩,手里还有一把伞,而她的丈夫,那位仁慈的地主着一身带肩章的军官制服,手里拿着一根手杖。”

第二幕的标题是“贪吃的克特里尔”。我对这个标题很感兴趣,但不管我怎么问他,有关这一幕的内容一点也无法打听出来。我只知道,这出戏根本没有印刷剧本。“手抄本”是从一个住在郊外的退休下士军官那里弄来的,以前他无疑在某个军人舞台上参加过演出。这是真正的原作。在我们偏远的城镇和省份里,的确存在着一些不为人知的剧本,也许从来没有公布过,但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后来竟成了俄罗斯地区所有著名平民大剧院里不可缺少的舞台剧本。顺带一提,我用了“平民剧院”这个词。现在这样子的剧院仍存在着,甚至为数还不少。如果我们的研究人员对平民剧院进行一个比以往更仔细的崭新研究,这将是个非常、非常好的事情。我不相信我在监狱剧场里所看到的都是囚犯自己创造出来的。这里一定有某种连续性的传承,有代代相传下来的成熟技巧和概念。他们需要到士兵、工人、城镇,甚至陌生城市的中底层人们之中去寻找。他们还应该到全省的村庄和城市大地主家里的仆人之中去寻找。我甚至觉得有很多旧剧本都是经过这些仆人之手,辗转传抄保留下来的。以前的地主和莫斯科的贵族都有自己由农奴艺术家所组成的剧团。正是在这些剧团里开始产生了平民剧院,发展出我们国家的戏剧。这是一段显而易见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