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五章 第一个月(第3/7页)

这种交换是如下所叙完成的:例如,有一批囚犯将被押送到西伯利亚。他们当中有各种各样的犯人,有的去服苦役,有的去工厂,有的只是被流放,这些人同行上路。途中,不管他们到了什么地方,比如到了彼尔姆地区,这些流亡者中有些人希望和其他人交换位置。例如,一个叫米哈伊洛夫的人,他犯了谋杀罪或者其他重罪,但不愿意去服多年的苦役。他很狡猾也很有经验,他知道怎么解决。他在同行的人之中寻找那些头脑简单、容易上当、只被判了较轻刑罚的人。那些人也许只是被送往工厂短期工作,或者只是被流放,亦或只是被判了短期的苦役。最后他找到了像苏士洛夫这样的人,一个前农奴,现在被发送流放。他已经走了一千五百多俄里[14]路,当然,他身无分文,因为一直以来苏士洛夫甚至连一个戈比也没有。他已经走得筋疲力尽,非常累了,吃的是官方定量的配粮,吃不好也吃不饱。穿的是囚服,期待为他人服务以换取几个可怜的铜戈比。米哈伊洛夫开始和他攀谈,甚至成了很好的朋友,终于,在某个递押站,米哈伊洛夫把他灌醉了,然后趁机问他想不想“交换”。

“我,米哈伊洛夫,”他这样说道,“被判了所谓的苦刑,但是不用真的去服苦役,而是被送到一个‘特科’单位。虽然也是做苦工,但那是一种特殊的、比较好的待遇。”

在“特科”被取消前,即使在官厅里,甚至在圣彼得堡的官场中,也很少有人知道。这是一个与众不同的特殊单位,位在西伯利亚的偏远角落,而且关押的人也不多,我在那里的时候还不到七十个人,所以很难探听到它的情况。我以后遇到在西伯利亚服过役的人,他们还是第一次从我这里听到所谓“特科”的存在。在《法令全书》中,关于这个机构只有短短六行字说明:“在监狱中设置一个特别部门,关押那些最重大的罪犯,直至在西伯利亚设置专门的重刑苦役监狱时为止。”甚至囚犯们自己都不知道有“特科”存在。它是永远存在的还是有时效的?法令中没有规定截止日期,只是说直到设置重刑苦役监狱时终止。因此,毫不奇怪,即使“走遍所有的监狱”,不仅苏士洛夫和其他的囚犯不知道,就连米哈伊洛夫自己也不清楚“特科”这个特别单位的概念,米哈伊洛夫只是根据他罪行的严重程度,而且为此他已经跋涉了三四千俄里这一点,才猜到了“特科”这两个字的涵意。因此,它绝对不是一个好地方。而苏士洛夫只是被发配流放,这总是要好得多了吧?“你愿不愿意交换呢?”苏士洛夫喝醉了,头脑简单,对于抚摸着他手的米哈伊洛夫充满感激之情,因此不敢一口拒绝。而且,他在囚犯队伍中也听说过这种交换,这种事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也不是前所未闻。因此他同意了。无耻的米哈伊洛夫,利用了头脑异常简单的苏士洛夫,用一件红衬衫和一个银卢布,当即让他在有证人在场的情况下互相改换姓名。第二天苏士洛夫酒醒了,但又被灌了酒。再说拒绝已经是不可能了,苏士洛夫已经把银卢布拿去换酒喝,没多久那件红衬衫也拿去转卖了。

不想交换,那就要还钱。苏士洛夫上哪儿去搞到一个银卢布啊?如果他不还钱,团伙(这里指的是这些囚犯)就会强迫他履行承诺。囚犯们对这种事非常敏感,他必须保持他的承诺。再说,答应的事必须兑现,这伙人就是这样坚持的。否则,那就要对你不客气了。也许干脆把你杀死,或者至少也要恐吓你。

事实上,假如团伙只要一次容忍这种破坏协议的事情,那么以后就再也不会有交换姓名这种事情发生了。如果收了钱还可以讨价还价,以后还会有谁再履行约定呢?总之,这已成了大家的共识。因此,大家对这种事情看的是非常严重的。苏士洛夫终于明白这件事无法挽回,于是决定完全承担。这件事向全体被押送者公开,如果有谁想要指责或告发,那么必要时他们就要请他喝酒、把他灌醉。再说,苏士洛夫还是米哈伊洛夫,谁去见魔鬼,对其他人又有什么关连呢?他们酒也喝了,饭食也被喂饱了,他们不沉默又如何?在下一站点名时,当点到米哈伊洛夫时,苏士洛夫就会答应“到!”,而点到苏士洛夫时,米哈伊洛夫就会大喊“我是!”。事情就这样继续发展,谁也不会再提。囚犯在托博尔斯克被分类。于是,米哈伊洛夫被分去流放,而苏士洛夫就会在重兵押送下,分到“特科”里。往后任何的抗议都是无济于事的了,而且,能用什么来当证明呢?这种事情会被久拖不决。再说究竟有什么证据?证人又在哪里呢?结果,苏士洛夫为了一个银卢布和一件红衬衫被送进了“特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