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 The North(第2/4页)

她伸出锁链。里奇韦点点头。“不然我们就得在这儿待一整夜了。”霍默解除了她的镣铐。这白人说变就变,声音里慢慢注入了从前的威严。在北卡罗来纳,马丁以为自己能找到父亲在矿井埋藏的财宝,没想到发现了一条地道。对猎奴者而言,眼前的这条地道就是全天下所有的财宝。

“你主人死了。”里奇韦在科拉挖地时说道,“听到这消息我并不吃惊——他的天性就是不断败落。我不知道兰德尔种植园现在的主人会不会兑现你的赏金。我压根儿不在乎。”他自己对这番话也觉得讶异,“抓你并不容易,我早该看出来。有其母必有其女,千真万确。”

铁锹碰到了活门。她清理出一个方块。科拉一度停手,听他说话,听霍默神经兮兮的窃笑。上一次遭遇时,她、罗亚尔和雷德也许削弱了猎奴者的力量,但梅布尔才是第一个把他击倒的人。他对她们一家子的狂热,归根结底都是因为她母亲。如果不是她,猎奴者不会如此执着地追捕科拉。那个逃掉了的,终究葬送了女儿。科拉不知道自己应该为此骄傲,还是应该更恨那女人。

这一次霍默拉开了活门。霉烂的味道一下子涌上来。

“就这个?”里奇韦问。

“是的,先生。”霍默说。

里奇韦朝科拉挥了挥手枪。

他肯定不是看见地下铁道的第一个白人,却是第一个敌人。受了那么多的苦,现在降临到她身上的是背叛所带来的耻辱,背叛了那些让她的逃离成为可能的人。她在最上面的台阶犹豫了一下。在兰德尔种植园,在瓦伦丁农场,科拉从未加入过舞蹈的行列。一具具旋转的身体让她畏缩不前,她害怕和另一个人挨得太近,太难以把控。多年以前,男人已经在她心里种下了恐惧。今夜,她告诉自己。今夜我要搂住他,就像跳一支慢舞。就像只有他们两个人,在这孤独的世界上彼此绑缚,直到乐曲终结。她等着,一直等到猎奴者踏上第三个台阶。她扑上去,两条胳膊像铁打的锁链,死死地把他勒住。蜡烛掉落了。她整个扑在里奇韦身上,他想站稳,伸手扶墙,可她像情人一样紧紧地抱着他,于是这一对儿就滚下石头台阶,跌落到黑暗里去了。

在坠落的过程中,他们还在激烈地搏斗,扭打。一连串混乱的撞击,科拉的脑袋在石头上磕碰着。滚到台阶底下了,他的一条腿反拧着,她也有一条胳膊扭曲着压在自己身下。里奇韦摔了个结结实实。听到老板跌落时弄出的响动,霍默像狗一样狂叫。这男孩慢慢爬下来,提灯的光颤颤巍巍,从黑影中勾勒出车站的轮廓。科拉从里奇韦身上挣脱,爬向手摇车,左腿疼痛不堪。猎奴者悄无声息。她寻找武器,但一无所获。

霍默伏在老板身边。他手上沾满了里奇韦后脑勺流出的血。他大腿上的一根大骨头已经破裤而出,另一条腿也扭曲成了可怕的形状。霍默把脸凑近了,里奇韦开始呻吟。

“是你吗,我的孩子?”

“是的,先生。”

“很好。”里奇韦坐起身,发出痛苦的号叫。他打量着车站,一片朦胧,什么都看不清。他的目光毫无兴趣地从科拉身上滑过。“咱们这是在哪儿呀?”

“在猎奴。”霍默说。

“黑鬼是抓不完的。你带着日记吗?”

“是的,先生。”

“我有个想法。”

霍默从书包里取出笔记本,翻到干净的一页。

“天命……不,不。不对。美国的天命,是个辉煌的东西……是个指明灯……光芒万丈的指路明灯。”他咳嗽起来,身体一阵抽搐。“生于必然,生于德行,上有铁锤……下有铁砧……你还在吗,霍默?”

“是的,先生。”

“咱们重新来过……”

科拉倾身去压手摇车的泵机。它没动,不管她怎么使劲都不行。她脚踩在木台上的位置有个小小的金属扣,她把它打开,泵机发出刺耳的尖叫。她再压横杆,手摇车便向前移动了。科拉回头看着里奇韦和霍默。猎奴者小声发表着演说,黑孩子记录下他的讲话。她上提,下压,上提,下压,驶出灯光。驶入无人踏足的隧道,不通向任何地方的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