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第安纳 Indiana(第6/22页)

上个星期六是一位怀孕的歌剧演员,来自蒙特利尔。上上个星期六,是一位康涅狄格的小提琴手,他让一半的女观众陷入悲情,难以自拔,泪水涟涟。今夜属于诗人。拉姆齐·布鲁克斯端庄,修长,身穿黑西服,打黑领结。他像个游历四方的传道士。

三个月前,拉姆齐随同俄亥俄州的一个代表团来过这儿。瓦伦丁农场是否徒有其名?一个献身于黑人进步的白人老太太组织了这次远征。她是波士顿某位大律师的寡妇,募集资金,多方投入,特别致力于有色人书报的出版和传播。听过蓝德的一次演讲之后,她便安排发行他的自传;接受委托的印刷商以前推出过一系列的莎士比亚悲剧。此书首版装帧精美,印有伊莱贾·蓝德的烫金大名,几天之内便销售一空。格洛丽亚说,拉姆齐的书稿也将在下个月付梓。

诗人吻了女主人的手,询问能否和大家分享一首他的诗作。科拉必须承认,他并不是没有魅力。据乔治娜所说,拉姆齐曾向牛奶房的一位姑娘大献殷勤,但说了太多谄媚的话,结果明显地暴露出他只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谁知道怎样的命运等待着我们?”他在第一次来访时向科拉发问,“什么样的人我们一定乐于结识?”罗亚尔突然出现在她身边,拉上她,远离了诗人的甜言蜜语。

她早该看出罗亚尔的意图。如果她知道他的消失让她多么难受,她一定会拒绝他。

得到格洛丽亚的允准之后,诗人清了清嗓子。“我在昔日见过一个斑驳的奇迹,”他背诵道,声音忽高忽低,仿佛在逆风中奋力前行,“栖息在田野的尽头,借着天使的翅膀翱翔,挥舞一只盾牌,光芒万丈……”

礼拜堂里响起一片赞赏与叹息之声。拉姆齐努力不以笑容面对大伙的反应,这正是他表演的效果。科拉无法很好地领悟他的诗作:一个壮观之物的巡察,一个求索的人等待神示。一颗橡籽、一棵小树和一棵威风凛凛的大橡树之间的交谈。还歌颂了本杰明·富兰克林,赞扬了他的心灵手巧。吟诗作赋让她觉得厌烦。诗歌意在唤起可悲的激情,在这一点上与祈祷词高度相仿。本该由你做主,却等待上帝的拯救。诗歌和祈祷词都在扰乱人的心智,让他们失察于世界残忍的固有机理,在心里植入错误的观念,最终导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乐队准备在诵诗之后登台,演奏者刚来农场不久。诗人为舞会做了很好的铺垫,让听众沉醉于逃走和解脱的幻象。如果这能让大家开心,科拉怎么能瞧不起他们呢?他们把自己的点点滴滴放进他笔下的人物,把自己的脸嫁接到他诗里的角色身上。他们究竟是在本杰明·富兰克林本人的形象中,还是在他发明的东西里看到了自己?奴隶是工具,所以也许是后者,但这里没有人是奴隶。也许被远方的某个人视为财产,但不是在这里。

整个农场超出了她的想象。瓦伦丁夫妇创造了奇迹。她就坐在这奇迹的证据中间;不止如此,她也是这奇迹的一部分。她曾过于轻易地相信南卡罗来纳的虚伪承诺。如今她心里有一个苦涩的部分,拒绝接受瓦伦丁农场的厚礼,虽然每天都有某个美好的部分绽放出新花。比如一个小姑娘牵她的手。比如她对一个男人动了心,百般牵挂。

拉姆齐最后呼吁培养人民的艺术气质,无论老少:“快快进入一切凡人心中,拨旺阿波罗神的余烬。”一位农场的新人用力把讲台推到舞台一端。这是乐队即将登台的信号,也是给科拉的信号。西比尔如今知道朋友的好恶,于是和她吻别。走廊憋闷;外面又冷又黑。大长凳在地上剐擦着,好腾出跳舞的空间,科拉将这些声音撇在身后。路上有人对她说:“你走错方向了,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