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纳西 Tennessee(第4/13页)

在杂货店,迎接里奇韦和博斯曼的是空荡荡的货架。店老板告诉里奇韦,分到土地的定居移民本想清除矮树,却引发了火灾。火势失去控制,带着无底的胃口在这片土地上肆虐,最后下了雨,才有所收束。一千八百万亩啊,店主说。政府答应提供救济,但没人知道救济什么时候能到。在任何人的记忆里,这都是最大的一场灾难。

里奇韦转述了店老板的话,科拉心想,原先的居民经历的野火、洪水和龙卷风想必更大。可他们已经不在这儿了,无法贡献出自己的经验。她不知道哪个部族把这片疆土称为家乡,只知道它曾经是印第安人的土地。哪块地不是他们的呢?她从不曾好好地学习过历史,但有时一个人的眼睛足以成为老师。

“他们肯定做了什么让上帝发怒的事。”博斯曼说。

“只要一颗火星跑掉,那就够了。”里奇韦说。

吃过午饭,他们在路边徘徊,白人们在马匹周围抽着烟斗,回忆旧时一次胆大妄为的经历。里奇韦老说他追科拉追了有多久,可是在把她送交特伦斯·兰德尔这件事上,他表现得并不迫切。这当然不是说她急着要和主人团聚。科拉脚步蹒跚,走进大火烧过的农田。她已经学会了戴着镣铐走路。真不敢相信竟然用了这么长的时间。科拉过去总是可怜那些奴隶,绑在一起,穿成悲惨的一列,经过兰德尔家的地界。现在看看她吧。惩罚还不清楚。一方面,她曾多年没有受过伤害;从另一方面再看,不幸只是在等待时机:该来的怎么也躲不掉。脚镣下面的皮肤磨出了茧子。她走向黑树,白人没有理会。

此前她已经逃过好几次了。他们停下来补充给养,附近一支出殡的队伍让博斯曼分了心,她没跑出几米,就让一个男孩绊倒。他们给她加装了项圈,用两条铁链子连着手铐,像苔藓一样。这使她保持着乞丐或螳螂的姿势。男人们停下,到路边撒尿时,她又逃了,只比上次远了几步而已。她在黄昏时也逃过,在小河边,河水让她看到了行动的希望,却因为滑溜溜的石头而跌进水中,里奇韦狠狠抽了她一顿。她不逃了。

离开北卡罗来纳的最初几天,他们很少讲话。她以为与暴民的冲突让他们筋疲力尽,就像她也筋疲力尽一样,但沉默是他们的规矩——直到贾斯珀加入其中。博斯曼小声说着下流的暗示,霍默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从车夫的座位上转过身,冲她咧开嘴,露出一个让她心神不宁的笑,但猎奴者走在队伍前头,和她保持着距离。他偶尔吹吹口哨。

科拉知道他们在往西走,而不是南下。认识西泽以前,她从来没有看太阳的习惯。他告诉过她,这也许有助于他们逃跑。有天上午,他们在一个镇子停下,在一家面包店外,科拉下定决心,问里奇韦到底有什么打算。

他睁大眼睛,好像一直在等她主动开口。第一次交谈过后,里奇韦便把她纳入了制订计划的过程,好像她也有权投票似的。“你是个意外之喜。”他说,“不过别担心,我们很快就送你回家。”

他说科拉猜对了。他们是在往西走。佐治亚有个种植园主,名叫欣顿,委托里奇韦解运他的一个奴隶。黑鬼纳尔逊是个狡诈奸猾的角色,善于随机应变,在密苏里的一个有色人拓居地里有亲戚;可靠的情报证实,纳尔逊现在以下套捕兽为业,光天化日之下招摇过市,全然不担心遭到惩罚。欣顿是位德高望重的乡绅,有一座令人艳羡的农场,还是州长的表亲。可惜,他已经有个监工跟奴隶妞儿传出了流言蜚语,现在纳尔逊的所作所为,又让主人在自己的地盘上成了众人嘲笑的对象。欣顿本来一直在培养这男孩,想让他将来做工头。他向里奇韦许下丰厚的赏金,甚至办了一个堂而皇之的仪式,摆出一纸合约。一个老黑鬼一边拿手捂着嘴,不停地咳嗽,一边做了他们的见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