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治亚 Georgia(第5/25页)

她站在那儿,喘息不停。双手握着斧头。斧在空中舞动,置身于和幽灵的决战,但这小丫头没有退缩。

布莱克攥起双拳,一步步逼近科拉。小厮们跟在身后,个个绷得紧紧的。然后他停住了。此时此刻,在这二位——壮硕的大小伙子和纤细的小女孩之间发生的事,就成了谁能占得上风的问题。据木屋周围第一排观众所见,布莱克的脸因为惊讶和焦虑而扭曲了,活像某个一头撞进了大黄蜂领地的人的脸。那些站在新木屋旁边的人看到,科拉的目光左奔右突,仿佛在掂量一彪来犯的人马,而不只是一个男人。一支她无论如何也要迎战的大军。不管场面如何,重要的是一个人通过体态和表情传达给另一个人,并且被另一个人解读的信息:你可以打败我,但你一定会为此付出代价。

他们对峙了一会儿,直到艾丽斯摇响早饭的铃铛。谁也不想放弃自己那口糊糊。趁着大伙从地里进屋的当儿,科拉清理了地块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她把槭木块翻过来,这原本是某个建筑活儿丢弃的废料,现在成了她空闲时的栖木。

如果说在阿娃暗地里使坏之前,科拉跟伶仃屋还不般配的话,现在她般配了。它最声名狼藉的住户,也是年头最长的一个。劳作终于毁灭了跛脚的——历来如此——那些神志处在失常状态的不是被便宜卖掉,就是拿刀割断了自己的喉咙。空缺是短暂的。科拉依旧。伶仃屋是她的家了。

她拿狗屋当了柴火。这让她和伶仃屋其他的人暖和了一夜,但狗屋的传奇从此给她打上了烙印,在她留在兰德尔种植园的日子里一直与她相随。布莱克和他那帮狐朋狗友开始搬弄是非。布莱克声称他在马厩后面小睡醒来,发现科拉拿着斧头站在那儿,冲他哭个没完。他是个天生的模仿者,用手舞足蹈给这故事增添了不少卖相。一旦科拉胸前开始萌芽,布莱克那一伙里最不要脸的爱德华便开始吹牛,说科拉冲他撩裙子,做出淫荡的暗示,他拒绝之后,她便威胁剥掉他的头皮。年轻的女人们窃窃私语,说瞅见她趁着满月,悄悄从木屋一带溜走,跑到树林子里,跟驴子和公羊通奸。有人发现后面这个故事不太可信,但还是认可了它的用途,它把那个怪异的女孩挡在了受人尊敬的圈子之外。

科拉初潮而花开的事为人所知后没过多久,爱德华、泡特和南半区的两个工人便把她拖到了熏肉房后。要是有谁看见或听见,他们也没干涉。伶仃屋的女人们给她做了缝合。此时布莱克已经跑掉了。也许是因为那一天见识过她的面孔,他早就告诫自己的弟兄小心遭到报复:你一定会为此付出代价。可是他跑了。在她砸烂狗屋三年后,他跑掉了,在沼泽里藏了好几个星期。是他那条杂种狗的吠叫,给巡逻队指明了方位。如果不是因为他受的惩罚让科拉一想起来就不寒而栗,她一定会说,狗对他可真孝顺啊。

他们已经从伙房抬出了大饭桌,摆上了为乔基的寿宴准备的食物。这一头,有个下套捕猎的把他捉来的浣熊挨个剥皮;另一头,弗洛伦丝刮掉一堆番薯上面的泥土。火在大锅底下噼啪作响,呼啸有声。汤在黑锅里翻腾,小块的卷心菜围着忽上忽下的猪头互相追逐,一只猪眼在灰白的浮沫里游走不定。小切斯特跑过来,想抓一把豇豆,但艾丽斯拿长柄勺把他打跑了。

“今天什么都没有,科拉?”艾丽斯问。

“太早了。”科拉说。

艾丽斯简单地表示了一下失望,便接着去弄晚饭了。

谎话大抵就是这个样子吧,科拉想,然后把它暗暗记下。只是她的菜园不肯就范罢了。上一次乔基过生日,她贡献了两颗卷心菜,艾丽斯予以笑纳。但科拉犯了个错误,她离开伙房后又转身回去,正好瞅见艾丽斯把她的菜丢进泔水桶。她脚步蹒跚,走到阳光底下。难道这女人认为她的食物很脏吗?难道艾丽斯就是这样,把科拉五年来贡献的每样东西统统扔掉,就是这样对待每一颗芜菁疙瘩、每一串青果的吗?这是从科拉开始的,还是梅布尔或外婆?和这女人对抗无济于事。艾丽斯过去是老兰德尔的宠儿,现在受宠于詹姆斯·兰德尔,他是吃着她的百果馅饼长大的。苦难也有次序,苦难里填塞着苦难,你得随时留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