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鬼戏(第4/6页)

老刘头给他讲了个“拉偏套”的故事。“二鬼”也是个退伍兵,二十来岁时,老婆得病死了,“二鬼”便跟村里一个丈夫在外地打工的女人过,那女人的丈夫回来时,“二鬼”回自己家;那女人的丈夫一走,“二鬼”又去女人家。就这样,“二鬼”在那女人家住了十多年,直到女人家的小孩长大成人,觉得丢人,他才被撵走。后来,“二鬼”又找了另一个丈夫在外而且还没子女的女人,又生活了十几年。今年过年前,“二鬼”在那女人家的地里干活,突然栽倒,不省人事,村里人把“二鬼”抬到那女人家,女人说:“死在我家算怎么回事,赶紧抬走。”“二鬼”才又被抬回了自己家。“二鬼”是被自己跟亡妻的亲生女儿照顾好的,在女儿家过完年,他又要赶着骡子回那女人家。女儿不让他回去,女儿说:“你看你,帮人家干了十多年的活,病了人家不管你,死了人家更不要你。”但是“二鬼”还是坚持要回。于是,伤心的女儿着了急,当着众人的面烧了父亲喂骡子的草料。

草堆上的火已被扑灭,村民们陆续离去,“二鬼”默默地收拾着剩余的草料。

“‘二鬼’也是退伍兵,却过着鬼一样的生活。”回村委会的路上,卢寸红突然心生感慨。

他跟在老刘头后面。他们穿过桥洞时,他又遭遇了异样的让他不安的目光。为什么呢?他停下来,很快便从路边一个小孩的口里得到了答案——演完“黄鬼”的人,活不了三年。

他愣住了,一下有点六神无主。在一个小卖部,他买了盒烟,他想抽支烟定定神。

“你是来演‘黄鬼’的?”一个从小卖部门口路过的年轻人停下脚步,问他。

“是的,你怎么知道的?”

“每年都是老刘头负责看管‘黄鬼’,他旁边的陌生人便是‘黄鬼’。”

“那我三年之后会死吗?”

年轻人笑了起来,不紧不慢地说:“过去演‘黄鬼’的人的确活不了多久,因为都是些讨饭的老弱病残,冬天穿个背心短裤,一冻一病,也就死了,所以,村里人就说,演‘黄鬼’的人活不过三年。我看你没事儿。”

怀着一丝安慰,他回到了村委会。他睡不着,便到院子里溜达。裤兜里的手机嘀嘀了两声,是妻子发来的短信:“今晚10时49分,是月亮五十二年来最圆最大的一次,一起看哦。”

他望了望月亮,并未觉得有多大多圆。月光铺在地上,也照在他身上,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平静的海面。他在想,是演,还是走?如果演了,三年后,我会死吗?很多事情他既相信,也不相信。

整夜都有人在放鞭炮,从深夜十二点一直到天亮。

早晨六点,他刚睡着,便在迷迷糊糊中被人叫醒了。他们把他带到一个废弃的杂院。院里的杂草一人多高,在一个光线昏暗的小屋内,生着个小炉子,这是他化妆的地方。他们从一个白色的布口袋里取出黄坎肩、黄短裤、黄布鞋和一个灰白色的假发套。很快,他从头至脚,被涂满了黄色,并换上了“黄鬼”的服装。

“你这妆算是舒服的,‘大鬼’、‘二鬼’脸上化的是黑白灰的三色条纹,脸上要痒了,挠都不能挠,只能用牙签扎。”化妆的人说。

四把刀插到了他裸露的胳膊和小腿上。刀是钢刀,明晃晃的,只是刀刃被切了个月牙,用细绳帮在胳膊腿上,猛一看,像是砍进肉里的。一个瘦瘦的老头拿来一只鸡,在院子里杀了,冒着热气的鸡血被倒进一个塑料瓶里,瘦老头用毛笔蘸了鸡血往他绑钢刀的地方抹。

他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恶心,他感觉脸在发烧。从窗户射进来的光线照到他身上。

“别动,好,就待在那儿,这儿光线太好了……”他听到噼里啪啦的声音,那声音悦耳又刺耳。不知什么时候,屋内院内,已经挤满了端相机的人。他迅速离开阳光,躲进了墙边的暗处。闪光灯闪个不停,他闭上眼,觉得自己像个马戏团里展出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