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主保守法莉妲丝不哭哭(第5/13页)

古阿霞扶着猪殃殃回到屋内。屋子凌乱,堆了从尼泊尔运回来的登山工具,如雪地眼罩、雪斧、雪鞋、保暖衣物与帐篷,古阿霞猜测登山背包内的罐头或食物放太久而发出臭味,显然山难发生后震撼队员,无暇顾及。屋内另一个角落,堆满了成堆的罐头与泡面,是当初靠古阿霞高呼募来的。猪殃殃这几天来是靠那些食物过活,他把泡面袋撕开来干吃,罐头却没动。

对于冒着风雨远途回来的朋友,热食是最大的抚慰。这是古阿霞的祖母留下的谚语。她记着,更抓住时机做了,从食物堆翻找出泡面,然后到阳台去找些野菜。生机盎然的盆栽长满了龙葵与土人参──猪殃殃登山时,楼上住户按时从阳台往下洒水帮忙照顾。古阿霞弄了盘炒龙葵泡面,炖了碗土人参蛋花汤,上桌时,只见猪殃殃低头的发旋,抬头后只剩空盘与碗。

猪殃殃吃饱了,愣了几秒,排毒似叹了口长气,什么都回神了,“我是不是很窝囊?”

“十分钟前是这样。”

“现在帅得冒泡,可乐加沙士。”小墨汁说。

“当我离开你家的门,你有很大的几率回到十分钟前的样子,”古阿霞知道自己不可能常来这给他打气,“我刚认识一个老兵朋友,住在玉山下的排云山庄,你去待几天,帮他修步道,他会跟你讲素芳姨的故事,好吗?我希望你能马上出发。你这种喜欢大山的人,除了工作,绝不喜欢在城市,去山里吧!”

猪殃殃点头,起身从登山背包倒出拉拉杂杂的东西,捡出一包用塑胶袋包妥的物品,说:“这是素芳要给你的。”

那是尼泊尔籁箫与一个手镯。籁箫有纸扎似的小白花,莲座状似花瓣,这种东亚共享的植物和台湾的籁箫略微不同,相同的是秀丽的小花儿永远暂停在盛开之际。古阿霞打开,闻到一股清香,肺腑沁凉。

“那是在天坡崎(Tengboche,3867公尺)摘的,籁箫的花期还没来,当地一个小孩把去年的整包花给素芳。这花能一辈子清香,给人幸福。素芳把它放在喇嘛僧院,听了清晨的经声与手摇‘玛尼’转经筒的声响。”

“我不会拿来泡茶。”

“至于交代手镯,这是在攻顶前的最后一个营地:第四营区(South Col)的事了。她脱下那个金门 F104战斗联队合送的飞行氧气面罩,安静呼吸。这种练习是受到不久前奥地利人哈伯勒首次不用人工氧气筒登顶。这是痛苦的练习,每几秒她会干咳,第四营区有八千米高度,氧气只有平地的三分之一。要是没有人工氧气辅助,心跳加速,意识下降到无法背完九九表,呼吸时都痛,每口气几乎从脖子的伤口漏掉似的。她接下来的干咳更严重,我才发现她是在说话,却被帐篷外从昆布冰河刮来的强风打扰。”猪殃殃坐在藤椅讲,这时停顿下来。

“她说了绝望的话?”

“不是,而是一种希望。她脱下手套,拿下手镯,要我交给你。她一边咳一边断续地说,要是你成为她的媳妇,这是福气;如果不能,这是缘分。总之她要把这只手镯送给你。”

素芳姨去登山之后,不晓得古阿霞与帕吉鲁之间的情感变化。古阿霞把手镯从籁箫花朵堆拿出来,戴上手腕。人世间的摇摆,佛说缘分,耶稣说安排。这世界奇妙的变化让手镯落在古阿霞的掌心了。

“她把手镯给你,左手腕空了。我把在南崎巴札(Namche Bazar,3450公尺)的藏族市集买的凤眼车磲菩提念珠,送给她。我隔着吸住整张脸的氧气面罩,对她说,不要让手腕空着给风刮过。喜马拉雅山的山胞雪巴人不懂字,不会读经,却在吊桥、石丘、雪墩上挂着五彩经幡,风吹来发出声,大自然帮忙念经了。”

猪殃殃慢慢讲,她淡淡地听。说出来是最好的治疗,说到底了,猪殃殃也沉默了。这时候,古阿霞忍不住问起了报纸的负面评论,指出素芳姨“在最后关键脱离了指挥,失去雪巴向导的奥援,往圣母峰独自爬去,造成不可弥补的山难”。任何置身事外的人,都想知道那一刻在山上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