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教女孩与佛教女孩的相逢(第6/17页)

在海星中学礼堂,费声远主教站在台上主持募款会,身穿皂黑紫边的肩衣与长袍,头戴小圆帽,胸前的十字架项链跟他的白须一样亮眼。他创办的玛尔大女修会辖下的五位修女,坐在长板凳。古阿霞瞄了台下的三百多位学生,她们年纪没有小自己太多。这正是她担心的,当大部分的学生视野局限在课本,很难说明30公里外的山上如何重盖一间小学。不过,契机来了,三位教师把东面的几片玻璃窗卸下,风涌进了新漆油漆味的礼堂,赢得所有的目光。

“谁能告诉我,窗外有哪棵树不同?”费主教指着花圃,那种了几株校园常见的龙柏与杜鹃,远处的操场周边植满难辨的植物,每一株都可能是费主教所说的。

每人沉默以对,对植物熟常的帕吉鲁也摇头。

花圃角落有株核桃树,矮小瘦弱,无论地域或天气,花莲不是它的最爱。费主教说,那是他要讲的主角。一九五九年,罗马联合女修会的四位修女,到花莲实践教育志业,帮忙盖海星校舍,两个礼拜后,忙翻的法籍修女吴苏乐才从下飞机后都没打开的铁皮箱,拿出家乡的核桃种下,盼能落地生根。这些核桃从此没动静,直到几年后若瑟来帮忙盖小学才有转机。有一天,若瑟在雨后的操场捡到几枚几年前的果壳,它们结满了灰石。他探明缘由,说核桃没有受洗,落地注定死亡。费主教将铁柜里的剩下几颗核桃,泡入圣水,接受七天的“浸水礼”,竟发芽了,宠佑是主耶稣基督带来的。它长成如今窗外的那一株。

“每次看到核桃树,想到的是若瑟的帮忙,”费主教说,“现在,若瑟有个忙,需要盖学校,他请了使者来说明。”然后把解说的棒子交给古阿霞。

古阿霞喘了几个气息,全身紧绷的神经仍无法放松,她捉了帕吉鲁的手前去讲台。令她温暖的是,那只手早已准备好要一起上阵,他人也像保镖站在身后半公尺处。面对清汤挂面、白衣蓝裙的女学生,古阿霞越讲越能掌握节奏,她把复校缘由说透,包括木瓜山的哈仑三号索道断裂造成七人从400公尺高处摔死,成了所有伐木村小孩上学的阴霾,山区需要一座安全又提供知识的殿堂。她又说,如何遇到若瑟,并前往台南寻找文老师。所有的人无不沉醉于她的故事。古阿霞从学生们的惊呼中了解,这是成功的募款。

费主教深知,这些孩子被升学主义牵着鼻子,跟世界沟通的窗口是编译馆的三十二开课本,从那熟记1000公里外黄土高原的生活与饮食,或2万公里外的北美五大湖生态,却对课本提不到的花莲的人事物冷感。说明会比原本预估多了半小时,费主教端上杯水给古阿霞,但没有暗示她得停下来。

学生们频问问题,包括古阿霞的年纪与工作,现场充满愉悦与笑声。台下有个想发问的女孩将拳头举到耳际,似乎无意被发现,却频频出招。古阿霞最后点了这女孩发言,却是灾难的开始。

“若瑟为什么不亲自前来?”

古阿霞想了一下,直觉该直说:“若瑟的精神状况出了问题,现在在玉里荣民医院的疗养院,他的状况是里头最好的。”

“他如果是疯子,怎么能保证你的复校计划?”

众声喧哗,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交头接耳,那些低头背小册子上英文单词的学生也加入讨论。费主教站起来说这问题不得体,不得如此对贵宾,要她注意口气。

这个头娇小的学生再次站起来,手指绞着裤子,以不服气的口气向古阿霞道歉,却迟迟不坐下来。一位教师过去拍她的肩膀请她归座,女学生反而以高音量问:“你说得很吸引人,但我想知道,你身边站的男人能为你说的话补充,或保证吗?”

“没有办法,他不会对人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