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刀王与他们的共产党老师(第2/17页)

“我不是真的想要压坏你们的帐篷。”绰号叫小瓦的男孩有些惊悸,有些兴奋,他说,“好吧!就让你们住下来。”

“好,那我们要出门了,你帮我顾家。”

接下来的三天,他们在城里毫无所获。台南,多阳光的古都,耗尽语言也无法形容出神韵。他们都是第一次来,新事物不断刺激,特色小吃、幽深骑楼、南北陈货味、老旧的日本洗石子建筑,一切美好。这城市适合散步,步伐松软,不适合赶路,可是他们快走出铁腿了,从这条街巷到另一条,寻访老树。老树通常伴随老建筑,在成功大学、台南女中、农事试验场皆看到满意的老树,但不是满意答案。

晚间,回到两栋房之间的废墟,古阿霞煮晚饭。帕吉鲁和小瓦玩起杀刀的游戏,在杂草与废弃物之间拍打追杀,三天来,他们借此建立情感,帕吉鲁不讲话就是不讲话,却教会小瓦近距闪躲,远距突刺,并且收为徒弟。一顿粗饱后,古阿霞利用余火烧一锅热水,生命中总要花很多时间在等水沸腾,帕吉鲁与小瓦的厮杀却达到了沸腾状态。还好,她能静静坐着,看着火光爬上了树冠,流动成闪电般的光焰,苦楝,美丽的三月之树。

水终于热了,古阿霞说:“我要洗澡了,你们给我停下来。”她端水到帐子里擦澡,不希望给外头跳来跳去的两人撞翻帐篷,掀翻热水。

“我在加强训练他。”小瓦拿着长棍,和徒手的帕吉鲁练起来。

“等我洗好再说。”古阿霞大喊。

“女人天生就是来浪费水,天天洗澡,”小瓦大喊回去,“我现在训练我的师傅,变得更强更屌,因为我们要举行擂台大赛,来参赛的小鬼要报上一棵老树位置,这样你很快就知道哪有大树了。”

这方法非常好,且很有效率,要是照土法炼钢去找老树,很快用尽盘缠。杀刀擂台赛,可以吸引全城的小孩,他们是最好的找树向导。至于胜者的奖品?古阿霞看见了那台脚踏车,它破旧脏污,即使身上满是刮痕,还是值公务员半个月薪水的奖品。她不急着洗澡了,先帮脚踏车洗个澡,它得像个崭新夺目的磁铁吸引全城的小孩来。

只有小孩,才会对废墟、死鸟或大树有兴趣,现在得再加上── 杀刀。

台南火车站前的擂台大赛,连续办三天。小瓦拿着写了“挑战花莲杀刀王,胜者获脚踏车一台”的大广告牌,站在车旁,秀给众人看王者的钢铁奖杯。更大的传奇是帕吉鲁,他脚底安上弹簧似,蹦跳不已,能一次大战十几个人,三天来轰动台南的孩童。

古阿霞也收到了树讯,她用破砖在墙上画下台南地图,补上挑战者报上的大树位置。令人惊讶的是,至少有五百株大树,埋伏在各角落,树根在地底下形成广袤的网络,把古城打包了。他们每天早上寻访这些老树,下午则趁放学时,在火车站前摆摊求战。

今天,帕吉鲁在车边喘口气,啃颗芭乐,好迎向第十八战。有个背长提袋的少年在旁观看,不久上前邀战。他的长袜套在裤脚,皮肤黝黑,上臂饱满,那副棒球高手的模样引起了骚动。古阿霞上前解释,搏一手得报上一棵城内老树。无论少年怎么报,古阿霞很清楚,那是已知的老树,她要新的信息。

“这棵老树只有我知道了。”少年拉开背袋的拉链,拿出一根握柄上方用骑马钉扎紧了裂隙的棒球。

帕吉鲁接下球棒,寻个端倪。裂纹在棒球的 V 字形木纹交错部位,是树木生长点的脆弱处,用白胶与骑马钉补妥,修得细腻。一般木棒取自弹性好、木质轻、重量稳的北美白桦木,舶来品价格高,断裂后常修复使用。帕吉鲁把木棒举平看,发现是手工刨制,在偏光下呈现砂纸打磨的弧度,显示木棒对少年的意义重大,也意谓木棒来源可能是本土种的台湾白蜡树或台湾黄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