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带我走(第5/11页)

“谁说我要杀死他,我只要砍他的手。”粗汉有点紧张地说。

古阿霞见机会来了,说:“砍手也会死,他的手断了,拿不住筷子,会饿死的。”

“我砍他左手就好。”

“你知道他是左撇子还是右撇子?算了,干脆随便砍一只手,你早点砍,我早点回去工作。但是,我跟你讲,砍手有技巧,要砍关节那个地方,刀子不会卡住。砍下去,只要吃十年公家饭,不过,你在牢里要想办法弄个假释,不然老婆跟人跑。”

“谁说我要砍手,我只要挑断他的脚筋。”

“砍脚筋,啊,这我最懂。你快点砍呀,我待会也要回去砍猪脚筋。我告诉你怎么砍,抓住这家伙的五根脚趾头往上扳,这样脚筋紧了就好砍,绝对不会砍下去,让刀子倒弹,还会被他踹的问题。”

“就这样,砍完呢?”

“当然快跑,沿中山路跑到火车站,跑到海边,跑过琉球村,从白灯塔堤防那里跳上渔船,顺台湾绕个几十圈吧。趁大家忘了你之后,你才能偷偷上岸爬回家。”

“我为什么听你的话?”

“你不是要砍他,你砍完,我早点走呀!你看,警察来了,你现在砍还来得及,也许能剁下他的一根手指。”其实古阿霞没看到警察,她只是兜个谎,得夸张点才能继续演下去,她跳起来,大喊,“警察杯杯④,不要来,我们这边什么事都没发生。”

“干,你这破麻仔⑤。”粗汉说完,跑走了。

古阿霞拉起地上的帕吉鲁,很快离开现场,就怕粗汉随时回来。帕吉鲁惊魂甫定,额头冒冷汗,得靠古阿霞在后头推脚踏车。接近傍晚的花莲市区,人流多了些,不少是观光人潮。古阿霞提高嗓子喊:“让路,让路。”她生怕车后头横放的大木箱打着人,却忙得看来像是急着运棺材、趁尸体还热时放进去的殡葬业。急归急,但没有漏眼,古阿霞很快回到了那条巷子。

餐厅的人正在干活,洗菜的洗菜,炒菜的炒菜,着急的穷着急,大家在油烟乱窜的厨房忙得碰运气才不会掉进锅里。发怒的兰姨终于等到古阿霞回来,拿着铲子出门,要她上工,别给大家添麻烦。

“我得走了。”

“去哪?”

“离开花莲市,我现在要跟他走了。”古阿霞紧握着帕吉鲁那只急着挣开的手。

兰姨焦虑起来,她要古阿霞买卫生棉,却带回灾难。她的大脑需要尼古丁来厘清问题,可是嘴角只有烟渍。她摸了放烟的左胸衣袋,除了急升的心跳之外没有东西。这时连烟都没了,何况一个女孩。她潇洒地说:“跑吧!阿霞,我要是年轻也想找个男人跑了,趁老板还没回来,快走吧!”

随即,厨房发出了婆婆妈妈们的欢呼,冲出去对帕吉鲁问东问西,使出一群丈母娘看女婿的功夫。

这正是古阿霞要的。她冲进屋内,钻近楼梯下的小房间收拾细软。那里约1坪⑥大,除了木床,摆满了沙拉油桶、酱油桶与味精盒,硬邦邦的棉被有各种调味酱味道,她的衣服缝线永远塞了面粉。她喜欢文字,墙上糊着遮丑用的《更生日报》,墙角有几堆看得卷边破页的杂书,甚至背下味精盒标签上写的主要成分是麸胺酸钠⑦。要不是从天花板挂下一盏20瓦灯泡,带给她看书的光明,才不会让自己沦为老鼠与蟑螂的屠夫。

她把几件衣服与书本塞袋子,从床底抽出钞票,再看看还要拿什么,这时她的额头不经意碰到了灯泡。灯摇动,影子晃动让人以为摆设也跟着晃起来,晃呀晃的,她心头沾了惆怅,泪眼蒙眬。她真不敢相信自己在这待了五年,走与不走都消耗勇气,但机会一瞬间,她现在终于抓到。

她跑到后门时,帕吉鲁没走。

他走不了的,一群厨房的婆婆妈妈围着他,问长问短的,包括生辰八字、职业等。兰姨好急,想在最短时间内榨出数据,她拿锅铲,快把抵着的帕吉鲁额头戳出了窟窿,却逼不出半句话,转头问古阿霞:“这哑巴叫什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