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山雨 第十一章 路上(第2/5页)

糟糕!郭样一时没注意,竟说出声音来了。

“你说谁是混球儿呀?嘎子!”杨雪问。

“我是说……”郭祥抓耳挠腮的,“一个小虫子钻到我耳朵里去了。”说着,他就用手指头往耳朵里乱抠。

“别乱掏呀,”杨雪欠起身来着急地说,“让我瞅瞅!”

郭祥连忙摇摇手说:“不要紧,它自己会爬出来的!”

车轮滚滚,思绪纷纷。郭祥没有注意,马车已经上了堤坡,下面就是大清河的一湾清流。在贴近岸边的水面上,漂着不少早落的柳叶。

“可是,可是……”郭祥继续想着,“事情也不能全怪我呀!我本来是准备向她提出来的,谁知道正要开口哩,事前没有任何迹象,就突然起了那么大的变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等有了机会,我还是问她一问。”郭祥就这祥做了决定。

一路上,人少车轻,赶得很快。中午略略打了个尖儿,太阳大高,就赶到了固城车站。

说是车站,其实除了一处票房,几家骡马大店,跟普通的乡村没有多少区别。两个人图节省,就将家里带来的烙饼让店家烩了烩,只出了个油钱。饭后,因为离上车还早,就到村头溜弯去了。

村南有两三棵老梨树,叶子红得耀眼,怪叫人喜欢。两个人就随便坐下歇着。远处有几家农户正在忙着打场。

“看起来,”杨雪说,“今年的大秋还是很不错的。”

“不错。”郭祥随口应和。

“你们营的庄稼也很不错吧?”

“不错。”郭祥又说。

“领导生产怕很不易吧?”

“头一年开荒,一点半点困难还断得了!”

“你们……你们营长的领导怎么样?”杨雪的脸红了一红,不过红得不算厉害。

“他,很有办法。”郭样满口称赞地说;一面心里暗想,“你瞧,她到底把她高兴的话题引出来了。”

“别夸他啦。”杨雪撇撇嘴说,“要说战斗,工作,他是有一套;要说生产,恐怕他不在行。”

“你瞧,一提他,她高兴得眼睛都放光了。”郭祥想道,“我不如就趁这时候,把那个问题问她一问。”

他摘下帽子来,摔了摔土,装作很随便的样子问道:

“小雪,你能不能给我讲讲,你们俩到底是怎么样搞成的呀?”

“这个……”杨雪低下头咯咯地笑了一阵,“这有什么好说的!”

郭祥又带笑说:

“我记得你说过,就是天皇老子你也不谈这个问题。大概……这是烟幕弹吧!”

“怎么是烟幕弹呢?”杨雪笑着说,“一入伍,我就有爱人了,可热乎哩!”

“谁?”

“姓文。”

郭祥想不起一个什么姓文的,忙问:

“他叫什么?”

“他叫文化。”杨雪又咯咯地笑了一阵,然后收住笑说,“说真的,那时候我真迷上它了。你想想,一人伍,全班就数我文化低。有一回军邮交给我一封信,我就拿着到班里大吵大嚷:‘这是谁的信哪,快来拿呀!人们一看,就哈哈大笑起来,把我笑得愣乎乎的,原来这就是我的信!连自己的名儿都不认识,多惨哪!我想,我要不好好学习,我就跟不上革命的发展,将来要变成废人了。我就下了决心。你知道,那时候,我一天要洗几十件血衣,晚上还要烫了,整了,只有天亮以前,悄悄起来,点上灯学一会儿,我哪里还有别的心思!再说那时候,我才十六七,懂得什么叫恋爱!有一次,我和护士大刘病了,留到后方,孔医生就托人给我送来一大包苹果,我一看那苹果真好,一气就吃了两三个。那大刘就龇着牙笑,还说:‘小杨,孔医生为什么单单给你送苹果呀?我一想,对呀,这么多女同志,为什么单单给我送苹果呢?你瞧,我那时候儿多傻,想都没想一下就把人家的东西吃了!果不其然,第二天就接到了他一封信,里面写了那么多的碜话;我瞧着,瞧着,就哭起来了,连饭也不吃了。政委把我找去,问我哭什么哩,我把信一甩说,‘你瞅瞅吧。政委一看哈哈大笑,他说:‘小杨!你这个小姑娘,还不懂得这个,每个女孩子都要过这一关的。你不同意,拒绝他就是了。他最后还告诉我,应该学一点对付这种那种情况的办法,我这思想就武装起来了。追求我的,还真是不少,有当面献殷勤的,有派警卫员来给我送胜利品的,有借谈工作为名找我个别谈话的,还有一味死瞅你、死缠你的,通通叫我一个一个地顶回去了。从此以后,他们就给我取了一个外号,叫我是‘攻不破的堡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