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记得保持警惕

还没来得及起身,我眼角的余光就看到她像发疯的猛兽一样朝我扑来。她的巴掌落在了我的左脸上。我摇晃着。“臭东西!你就一定要碰这自行车,嗯?你就那么想动它!”我想叫,想喊,可是被哽咽堵住了喉咙。我一直跪着,没办法起身,浑身痉挛。她的眼球快被瞪出眼眶,面部因为愤恨而扭曲,手总是扬着,似乎准备在我动的时候再打我一次。可是,她为什么这样对我?

我们刚刚搬离了福瑞盖尔街,在巴黎18区的沙贝尔大道102号住下。父亲在搬家后仍保持与之前相同的生活节奏。他回家的时间仍然不固定,这取决于他在傍晚要喝多长时间的开胃酒。不过他之后都会去中央市场外面的小酒馆。远离她,远离我们。他终于可以安静地喝喝酒了。每天,我都看到他骑着新买的红色自行车摇摇晃晃地回来。这辆红自行车可真漂亮啊!车龙头上甚至还有一块不锈钢的标牌,上面刻着他名字:贝尔纳·皮埃尔。每天,他都笨手笨脚地把自行车靠墙停放。而我每次看到它,都两眼放光。这辆自行车太漂亮了,它艳红色的涂层简直就像是圣诞老人的工厂里造出来的,太诱人了。

今天,我想要试试这辆车。可问题是它对我来说有点大了。此外,车中间还有个讨厌的横梁挡在那儿。我摆弄着自行车,尝试着各种方法,想把腿迈过去。最后,扑腾一声!车砸在了我的头上,胳膊肘也流血了……就在此时,暴怒的她冲出门来打我!

可是,怎么会有人这样暴打一个摔倒在地的小女孩呢?她才刚刚受了伤。颧骨的灼热让我瞬间忘记了胳膊肘的疼痛。而她的耳光则更让我觉得自己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这让我的心灵很受伤。我没有意识到的是,她刚刚立下了第一条规矩:在之后的十年,这些拳打脚踢会随时随地发生,在我猝不及防时尤甚。这里传达的讯息也很清楚:我要保持警惕。

然而在内心深处,我认为她没有权利这样对待我。这一切都是不对的。片刻之后,我觉得自己找到了逃避噩梦的出口,我皱着眉对她说:“我要告诉爸爸……”可是,她的回答比巴掌更可怕,她说:“你爸爸,他才不在乎呢!再说了,他根本就不是你爸爸!”她开始冷笑,很显然对自己刚扔出的这颗炸弹满意极了。我父亲并不真是我的父亲?这可真是个弥天大谎,但它却让我对自己产生怀疑。她于是书写了第二条规矩:不用求救了,没人支援你。我在这个世上孤独无依。

至此为止,我觉得这位新妈妈有点专横,令人讨厌。但我远远没有想象到我面前的这个怪兽有多可怕。我父亲在几个月前娶了她,那是1961年的夏天。我记忆犹新,那天她穿着绿色的连衣裙,手拿橙色花束。而我则更偏爱白色的公主裙。不过,她的婚裙也的确很漂亮。而我父亲则穿着那件他在任何场合都穿着的灰色西装。他看上去很高兴,但几小时以来她就开始躁动不安,在出发前的几分钟,她挡在父亲面前,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

“你有婚戒吗?”

“没有……”

“那之前的那个呢,你怎么处理的?”

“呃,我也不知道了……”

之前的那个?之前的哪个?之前的婚戒?通过他们的对话,我推断出父亲之前结过婚。但和谁结的婚?这就不知道了,可能是和我的亲妈妈,那个生下我的人。但我也明白了他们的爱情根本就不是童话故事。我父亲正要娶一个问他讨要从前婚戒的女人,而她对此一点都不觉得害臊。而父亲也因为没有戒指而略显尴尬。“等一下,我马上回来……”父亲对她说道,她于是开始咆哮:“好样的!我们现在就要迟到了!你要去哪?”

五分钟之后,父亲回来了,对自己甚是满意,他手上戴着一个新戒指。在我看来,与其说是戒指,倒不如说这更像是钥匙扣的圆环。她开始疯狂地嘲笑起来。父亲在哪里找到的这个婚戒?在缝纫用品店。是的,确实如此!第二次结婚,父亲去了维特鲁威街上的缝纫用品店买了个窗帘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