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方形箱子(第4/7页)

这句玩笑话本来无伤大雅,可怀特的反应非常激烈,简直如同发疯了一般;根据他的举动判断,我更坚信一定有名画装在箱子里。起初,他不过死死地盯着我,似乎我究竟想说什么他没有听懂;然后,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眼睛瞪得如牛一般,眼珠子看上去马上就要从眼窝里跳出来了,就那么瞪着我。他的脸一开始是涨得通红通红的,随即又变成惨白;随后,似乎我刚才说了什么特好玩的笑话一样,他疯狂地笑了起来,我压根没料到他有这个反应,他的笑声越来越大,并且笑了最起码有十分钟。最后,他忽然就这么直愣愣地重重摔倒在甲板上昏倒了,我跑上前去扶他的时候,看到他脸色死灰,如同死尸一般。

我赶紧找人过来帮忙,大家为了救怀特,很是费了一番功夫。怀特醒过来之后依旧神志不清,不止一次地说着莫名其妙的话,我们最后给他放了血,把他扶到床上休息。第二天早上,怀特看上去恢复了过来,嗯,我是说他的身体看上去好了一些,然而他的精神状态怎样,我就不好说了。船长跟我说,在下面的航程中,尽量别再刺激乃至靠近怀特了。看来船长跟我一样,都明白怀特精神错乱、病情严重,因此,船长让我别把怀特的情况说给船上别的旅客听。

在怀特大笑发狂于甲板的事件发生之后,其他一些情况又被我注意到了,无疑我的好奇心又被引诱了起来。其中有这么一个情况,我因为浓茶喝得太多,精神无比亢奋,搞得连续两晚都没睡踏实,事实上,压根就是睡不着。我打开客舱的门,坐在床铺上面对主舱;这么做的不只是我一个人,因为天气闷热,船上别的单身男士也会打开客舱的门。怀特所订的三间客舱跟主舱仅有一道滑门之隔,在后舱的位置,可是,这道滑门从来没上过锁。当时海上风势很大,因而船身很厉害地向着下风处倾斜。在船只的右舷始终向下风处侧斜的时候,后舱跟主舱之间的那道滑门就会自左侧滑到右侧,可是即便这样,也没人想到起来关上滑门;滑门往右侧滑开之后,因为我的开着门的客舱刚好在对面,所以我在床边一角坐着时,就能清楚地看到后舱舱房的情形。在我连续失眠的那两个晚上,清晰地看到每晚十一点左右,怀特太太就会轻手轻脚地走入怀特多订的那间舱房,并且要到第二天早上,怀特把她叫出来时,她才回到怀特所住的舱房。怀特夫妇这不就是分居嘛,并且他们睡觉时都是分房,大概离离婚的日子也不远了。现在,怀特多订一间舱房的缘由终于被我搞清楚了。

还有另外一个状况在这两个无眠之夜被我发现,即在怀特太太去了多订的那间舱房之后,就立即会有某种声音从怀特的舱房中传出,那个很细微的声音听上去就好像是出于某种原因而在故意降低音量。我认真倾听、仔细思考,终于明白了声音的来源,我为此很是得意,那就是怀特正在把长箱子撬开所发出的声音,他肯定是为了让凿子能够撬开箱子上的铁钉,而用大头锤击打凿子的末端;怀特用大头锤击打的时候,一定是用了什么毛料或棉料制品把大头锤的头端包住,使之不会发出太大的敲打声,因而其声音听上去闷闷的。

随后,怀特其他的举动也被我全部听出来了。我听到木箱盖碰到床沿发出的细微声响,所以他肯定是完全打开了木箱盖;怀特大概极为小心,尽量轻声地把木箱盖卸下,之后轻轻地将盖子放在地上。并且,我肯定他挪动了箱子,将箱子放到舱中下铺的床上,之后就再无一点声息,直到天色将亮都是一片寂静。可是,似乎还有低声啜泣、喃喃自语的声音传到我耳中,那人显然在极度地克制、压抑着音量,简直无法听到,正因如此,我才会觉得那呢喃啜泣之声可能是我自己瞎猜乱想的;我想这绝不会是怀特叹息或啜泣的声音,肯定是我耳鸣。就我所知,怀特确实是执着地沉迷于艺术品,甚至到了某种无法自拔的程度,我猜想,他鉴赏艺术品的时候也许就有这样的习惯吧。他就是为了好好欣赏自己的珍贵收藏,好好享受视觉的饕餮盛宴,所以才会在深夜之中谨慎地将长箱子打开,此时他应该是心情激动,完全没有啜泣的理由啊。我想所有的祸根都在浓茶上面,哈迪船长善意地请我喝茶,我居然深夜之中睡不着觉就胡乱猜想。黎明破晓之前,怀特就又把木箱盖盖上,钉上钉子,这个过程在这两个夜晚我都听得一清二楚。随后,他就梳洗一番,到另外一间舱房中将怀特太太叫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