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阿尚博堡,拉密堡

一早就被灿烂、强烈的阳光照得眼花缭乱。这是地狱的另一边。阿尚博堡位于伊斯兰地区的边界。越过未开化地带,我们接触到另一种文明,另一种文化。这文化也许还很初级,但已经带来文雅细腻,带来高贵和等级意识,带来一种尚无目标的精神生活和对非物质的兴趣。

我们所过地区,只有被践踏的民族,他们也许并非卑贱,而是受人轻贱、奴役,对生活条件只怀有最起码的向往;那群人是没有牧羊人的可怜的羊群。而这里我们终于又见到真正的住宅,终于有了个人财产,终于有了专业分工134。

阿尚博堡

土著人城区。芦苇编的篱笆墙围成长方形大院,里面是萨拉人的茅舍群,各家单独居住。篱笆的高度恰好叫一个中等个头的人看不到院里。骑马经过,便居高临下,目光越过篱笆,看到里面奇特的私生活景象。这是异国情调的精髓。茅舍的房顶由藤枝编成,稻草镶边,好似马赛克,煞是漂亮。简直像昆虫的作品。围墙内,那几棵大树,在年年发生的大火中保存下来,已长得非常美丽。地面是白色沙砾。座座悬空的谷仓,架在柱基上,山羊够不到,使这特别的微型城俨然一座利立浦特王国135。攀缘植物,类似牵牛花或弯弯曲曲的阔叶葫芦科植物,更让人感觉到时间的铺展和缓慢,感觉慵懒、迟钝而舒服。难以言说的祥和、忘忧和幸福氛围。人们都面带微笑,是的,连残疾人、病人也微笑着。(我想起博祖姆分区的第一个村里那个患癫痫的孩子,他曾经掉到火里,漂亮的脸半边全都烧伤了,可另外半边却在微笑,天使般的微笑。)

我不再记录日期。这里,日子一天天流逝,没有分别。我们黎明即起,我一直跑到沙里河边看日出。天气凉爽;河边鸟儿众多;不怕人,因为从未受到射猎和追赶;鱼鹰,兀鹫,鸢(?),翠绿夺目的蜂虎,脑袋像角豆树的小燕子,还有好多灰白两色的小鸟,和刚果河边的那些鸟很像。河对岸,一群群大涉禽。回去吃早饭,麦片粥、茶、奶酪或冷肉,或者鸡蛋。阅读。访客。去马塞尔·德·科佩处吃午饭。午休。工作。科佩处喝茶并修改他翻译的本涅特136的《老妇谈》。骑马兜风。

很奇怪,这个对节奏如此敏感的民族,却把我们的军号声漫画式地变形了。音符还是那些音符,但节奏变得让人认不出整个曲调了。

阿尚博堡小学。一个愚蠢、无知透顶、简直有点神经不正常的土著老师让孩子们一再重复:有四个方位基点——东、阿西、南、南137。

一个苏在这儿值八颗蓝珍珠。一个孩子买了一把花生,找给他四颗珍珠。

我们留在布卡的那两个小帮厨一月一日晚在这里找到我们。

接触到伊斯兰文化后,这个民族振作起来,有了精神生活。而基督教呢,因为他们接受的往往是迷信和对地狱的恐惧,往往造就懦夫和阴险之徒138。

布拉柴维尔-大洋铁路是个吞噬生命的可怕家伙。阿尚博堡这不又要派去一千萨拉人。这里是法属赤道非洲地域最广阔、人口最密集的行政区,成为土著劳动力的特别输出地。派去的第一批征夫吃尽了苦:在路上,运送他们的船装备很差139;在工地上,居住问题,尤其给养问题似乎事先都未经充分研究。死亡率超过了最悲观的预期。为了换来殖民地未来的舒适生活,还要付出多少条生命?在行政长官的所有职责中,招收“志愿兵”无疑是最艰难的责任。但马塞尔·德·科佩在这个黑人民众中赢得的信任正表现于此,他们觉得科佩爱他们。元月一号的庆祝活动公告引来了一大群人。然而,正是在十二月三十一日,负责征募劳工的民兵结束了在本区各村的征工,带回一千五百人。这些人要进行体检,米拉兹医生要留下其中的一千人。这些人被安置在卫兵营地专门腾出的地方,受到卫兵严密监视。马塞尔·德·科佩清楚这些人不能参加节日庆祝的遗憾,便取消两天禁令,允许他们自由行动,他对他们说:“我信任你们,并希望你们在第三天点名时都能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