藉爱勒索(第3/3页)

卡夫卡想像自己摊开一张世界大地图,父亲的身体就横跨在地图上,只有父亲身体覆盖不到的地方,才是他可以呼吸的地方,但是父亲占据了整张地图。

写作其实是逃亡。卡夫卡的父亲痛恨儿子的写作,因为那是一个他自己陌生的领域,在掌控之外,但卡夫卡心里却暗喜,因为正是父亲的痛恨证实了他自己独立的存在——写作是他的防空洞。

美君,读卡夫卡给父亲的信,我不断想起刘叔叔和他的儿子。

藉爱

张爱玲被自己的父亲暴打时,已经是一个快要二十岁的大人了。用今天的眼光看,根本就是一种刑事伤害罪,但那既不是张爱玲的第一次,也不是稀有的家庭现象。你看她怎么描述:

我父亲蹬着拖鞋,啪达啪达冲下楼来,揪住我,拳足交加,吼道:“你还打人!你打人我就打你!今天非打死你不可!”我觉得我的头偏到这一边,又偏到那一边,无数次,耳朵也震聋了。我坐在地上,躺在地下了,他还揪住我的头发一阵踢。终于被人拉开。我心里一直很清楚,记起我母亲的话:“万一他打你,不要还手,不然,说出去总是你的错。”所以也没有想抵抗……我回到家里来,我父亲又炸了,把一只大花瓶向我头上掷来,稍微歪了一歪,飞了一房的碎瓷……我父亲扬言说要用手枪打死我。我暂时被徒刑在空房里……

所谓暂时的徒刑,其实长达半年,而且还包括张爱玲在徒刑期间患了疟疾,须要治疗,做父亲的不请医生,只是私自打针,仍然关着她。

不知道为什么跟你说这些,大概是因为,那堵墙,那堵代表暴力和恐惧的墙,也成为了我的伤害,一根刺扎在记忆里。在大学路上看见暮年刘叔叔父子手牵手的景象,你说是和解?还是斯德哥尔摩症的折断与屈服?

我觉得,美君你会对我说:藉爱勒索,是勒索,不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