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本的树(第2/3页)

筋疲力尽,很有挫败感,加上血淋淋的,我停下了。我的大腿和膝盖都擦伤了。攀钩磨烂了脚踝和小腿上的肉。手臂上的肌肉也耗尽了力气,树皮引起的疹子从腋窝一直延伸到两只胳膊的手腕上。不过,我仍决意要征服巨树。

“我要怎么做?”我问大树,“我要怎么爬你?你让哈里和本爬,但不让我爬?为什么不让我爬你?”

大树什么也没说。

“我也是里德尔家族的一员,”我对大树说,“我可以拯救你。如果你让我爬,我答应你,我会拯救你,让你永远存活,成为一棵不朽的树木。”

大树没有回答。

“本,”我说,“帮帮我。”

但他没有帮忙,还是他帮了?因为我在那一瞬间想到了哈里的日志,他注意到,我们关注我们之间以及自身内在的矛盾和隔阂,而没有着眼于结合。我想,或许我那种以为必须得征服这棵大树才能爬它的想法,完全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得与大树结合,与它成为一体。于是我在脑海深处带着那种想法专注在大树身上,过了一会儿,我感觉有什么东西移位了。是能量,还是风?我不知道。但我很确定,我得从锁链里收紧两拳长度的松弛部分。我知道得通过臀部向树干使劲儿来安排重量,我应该弓起背部,手腕保持在肩膀的上方,步子要小一点,往树皮里踢得更狠一点,还有,在移位到一根攀钩上之前,要把身体的重量稳固地压上去。

于是我这么做了。我爬上去了。带着纯粹的果断与勇气,我爬上去了。两步,四步,八步。是我的意志,树对我的接纳,抑或是本的推动,我不知道,因为我没有去想。我只想着攀爬:我的攀钩在树皮里,我的上身抵着树干,我的背部在努力支撑我。

当我来到最矮的树枝时,我把自己撑上去,坐了一会儿。地面远远地在我下方,七十英尺或者更远。从这个高度掉下去,必死无疑。然而,还不够高。

“我想爬到树顶,”我大声地说,“我想看到。”

我卸掉攀钩,脱掉球鞋和袜子,因为他们在我的梦里就是那么爬的,我也要那样爬。我继续往上,还要到更高的地方,进入树的腹地。进入大树紧拥我的地方,我的攀爬变得容易,大树把我哄得爬得更高。我没有往下看,没有质疑我这趟行程的明智性,或者我已经爬了多久。就是单纯地爬。更高。直来到树枝变得稀疏、树干变成锥形的一点。直到我知道,我接近树顶了。

“我能上到多高?”我问大树。

大树没有回答,于是我上到更高,来到顶端。来到本曾经离去的地方。我知道这里,因为我在梦里见过。

世界在我眼前向四面八方展开,风包围着、推搡着我们时,我紧紧地抓住树木摇摆的桁条。远方的山脉、水流和城市都在闪耀。下方的房屋和人们。我能看到微风扫掠我四周的树梢,光的涟漪映照在叶片和针叶上。在如此之高的山间一棵最高的树上,我感觉我能看到整个世界。我能看到全人类。这让人畏惧,但我不害怕。这很刺激,但我很平静。因为当时每样事物都各得其所。我能感觉到我的世界的公正!我不会掉下去,因为树在抱着我;树不会折断,因为我在抱着它。在树顶的安宁之中,我听到微风飘过我耳边时的乐响。在一汪绚烂的色彩与运动中,我看到了景象的清澈和透明。在那一刻,我知道了本和哈里为什么要爬到树木的顶端;我知道他们感觉到了什么,我感觉到了他们感觉到的。

多年以来,我一直在试图向母亲解释这些东西,但她不能被我说服。或许这是她的教养所致,又或许是她的个性。或许只是她的顽固。我不知道。但我试过告诉她,她或许永远都不会相信的东西:在那一刻,在本的树上,当我十四岁的时候,我的人生彻底改变了。在那之前,我想要相信;在那一刻之后,我知道了。